金陵城外,十裡坡。
月色淒冷,如水銀瀉地,照著一座梁柱傾頹的殘破古廟。
廟內,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少年正死死地背靠著一尊缺了半邊腦袋的佛像,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滿是不屈的烈火。
他叫林平之。
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本因血汙而變得黏濕的泛黃劍譜。
在他麵前,十幾個手持利刃的霹靂堂弟子,將他團團圍住,臉上滿是貓戲老鼠的戲謔。
為首的,正是霹靂堂少主,雷動天。
他肩上扛著一把寒光閃閃的九環大刀,滿臉橫肉因為興奮而扭曲,眼神裡滿是毫不掩飾的囂張與貪婪。
“林平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雷動天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
“乖乖交出《辟邪劍譜》,本少主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他看中的,不隻是這本能讓男人變成怪物的劍譜。他看中的,是這劍譜背後,那足以讓霹靂堂稱霸江南武林的無上名望!
……
秦淮河,金粉樓台。
畫舫之上,靡靡之音依舊。
歌女綰綰的聲音輕柔而神秘,剛剛講完了關於林平之與辟邪劍譜的江湖秘聞,眼中還帶著一絲興奮的餘韻。
蘇辰慵懶地斜倚著,看似早已醉倒在溫柔鄉裡,指尖卻在無人注意的角度,輕輕叩擊了一下發髻間的鳳棲梧桐簪。
一絲極細微的、幾不可聞的波動,順著發簪傳遞。
很快,一道比蚊蚋還輕的聲音,直接在他腦中響起。
“主人,情報確認。雷動天已將林平之逼入城西破廟,‘紫電鎖魂網’在側,預計一炷香內,人譜並獲。”
是鳳影。情報與綰綰所說相互印證,且更加精確。
蘇辰的動作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那副醉生夢死的昏官模樣。
“咯咯咯……”
識海深處,心魔女仙那膩人的嬌笑聲再次響起,但這次,笑聲中帶著一絲品嘗佳肴前般的垂涎與興奮。
一縷黑色煙氣從他手臂上悄然浮現,化作那道妖嬈絕美的虛幻身影,像沒有骨頭的蛇一樣纏了上來。她的紅唇幾乎貼到了蘇辰的耳廓。
“小美人,聞到了嗎?那座破廟裡,嫉妒、貪婪、絕望、怨毒……好多新鮮的‘點心’啊。”心魔女仙虛幻的舌尖,魅惑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特彆是那個叫雷動天的,他的靈魂,聞起來就像一頭流著油的烤乳豬,一定很美味。”
她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快去呀,殺了他!讓姐姐好好嘗嘗鮮!你再把那個叫林平之的小家夥救下來,他肯定會對你感恩戴德,以身相許哦?咯咯咯,到時候,一個練葵花,一個練辟邪,你們倆一陰一陽,豈不美哉?”
蘇辰無視了這瘋女人的聒噪。
他的心,在這一刻,前所未有的冰冷與清明。
破局之子。
這個林平之,就是他打破江南官場與江湖這張大網,一舉將整個江南武林踩在腳下的最佳契機!是他送給雷轟,送給整個江南的一份驚天大禮!
救林平之?
不。
他不僅要救。
他還要借此機會,當著所有人的麵,將霹靂堂的臉麵,將雷轟的臉麵,徹底撕碎,然後狠狠踩在地上,反複摩擦!
他要讓整個江南都知道。
他蘇辰,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凰後”!
“本使有些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蘇辰揮了揮手,屏退了滿屋的歌女與侍從。
畫舫內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水波輕漾的聲音。他緩緩起身,走入船艙深處的更衣室,立於一麵巨大的銅鏡前。
鏡中,映出了一張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臉。肌膚勝雪,鳳眸含水,眉眼間的輪廓愈發柔美,雌雄莫辨,妖異絕倫。
這就是他。這就是這個世界正在強加於他的“模樣”。
抗拒?掙紮?早已無用。
既然無法擺脫這具軀殼,無法逆轉這“沉淪”……那便,徹底擁抱這份力量!
既然世人笑我為“凰後”,以色侍君,那我便讓這顛倒眾生的“色”,化為世間最鋒利的刃!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