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鎮撫司的人馬,如同來時一般,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與徹骨的寒意,潮水般退去。值房內,沉重的寂靜再次降臨,卻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令人窒息。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那些玄衣番役身上帶來的、混合著鐵鏽與某種難以名狀的、地底深處的陰冷氣息。
桌上,那隻原本存放著關鍵證物的鐵櫃,此刻被那張猩紅的北鎮撫司封條如同恥辱的烙印般斜斜封死,刺目而冰冷。角落裡,林宏掙紮時碰翻的椅子歪倒在地,無人想起去扶。地麵上,還殘留著幾滴來自沈煉臂膀、尚未完全乾涸的暗紅血跡,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驚險與付出。
張猛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立柱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木屑簌簌落下。他胸膛劇烈起伏,牙關緊咬,從喉嚨深處擠出野獸受傷般的低吼:“操他娘的北鎮撫司!強盜!畜生!”極致的憤怒與無力感交織,讓他渾身顫抖。
趙小刀臉色鐵青,靠在牆邊,目光死死盯著那張封條,仿佛要用目光將其燒穿。他緊抿著唇,一言不發,但那雙慣常銳利的眼睛裡,此刻卻充滿了被強行壓抑的屈辱與挫敗。
李石頭癱坐在門檻旁,雙手抱著頭,身體微微發抖,臉上寫滿了後怕與茫然,仿佛還未從剛才那赤裸裸的、關於“詔獄”的威脅中回過神來。
蘇芷晴快步走到沈煉身邊,看著他臂上紗布再次滲出的鮮血,眼圈瞬間紅了,聲音帶著哽咽:“大人,您的傷……”她想去觸碰,卻又不敢,隻能無助地看著。
壓抑、憤怒、不甘、恐懼……種種情緒如同實質的烏雲,籠罩在每個人心頭,沉重得幾乎要將人壓垮。連日來的奔波、冒險、流血,所有的努力與希望,在絕對的力量碾壓下,瞬間化為烏有,甚至被反扣上“逾矩”的罪名。這種打擊,遠比一場硬仗的失敗更令人絕望。
然而,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中,沈煉卻緩緩抬起了頭。
他的臉色依舊因失血而蒼白,嘴唇緊抿,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不見絲毫的崩潰或渙散。相反,那裡麵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一種極度壓抑後淬煉出的、近乎可怕的冷靜與堅韌,在他眼底沉澱、凝聚。
他沒有去看自己流血的傷口,也沒有理會張猛的怒吼。他的目光,首先投向值房內側一個不起眼的、堆放舊卷宗的角落。
那裡,看似雜亂無章地堆著幾摞蒙塵的文書。但在最底層,一個毫不起眼的、似乎被蟲蛀空的《洪武朝鹽引稽考》厚冊內部,早已被他悄然掏空。裡麵藏著的,不是彆物,正是那本暗賬最關鍵的幾頁副本——上麵清晰記錄著幾個代號背後可能指向的勳貴名單、特殊需求描述以及驚人的資金往來暗碼!這是趙小刀憑借過人記憶,在繳獲當晚連夜默寫複原的精華!
緊接著,他的目光又極其短暫地、難以察覺地掃過李石頭。
李石頭感受到目光,猛地抬起頭。沈煉的眼神與他交彙了一瞬,沒有任何言語,但李石頭卻瞬間明白了什麼,身體微微一震,手下意識地捂向自己胸口內襯——那裡縫著一小塊薄如蟬翼的熟牛皮,上麵用特製的藥水,密密麻麻寫滿了他在黑市魔窟聽到的、關於“揚州瘦馬”、“波斯胡姬”貨源及“漕運暗渠”的詳細口述!這是沈煉以防萬一,讓他用暗語記下的保命符!
最重要的東西,並沒有被奪走!
北鎮撫司搶走的,隻是他們不得不交出去的“表麵”東西!真正的核心與王牌,依舊牢牢掌握在他們自己手中!
這一刻,沈煉那冰封般的臉上,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轉瞬即逝的銳光。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垂頭喪氣的眾人。他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死寂,依舊帶著傷後的沙啞,卻異常沉穩,甚至有一種奇異的、安撫人心的力量。
“都垂頭喪氣做什麼?”他開口,語氣平淡,卻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北鎮撫司……為什麼來?”他目光如炬,看向張猛,看向趙小刀,看向每一個人,“他們為什麼如此急不可耐?如此強硬?甚至不惜……用‘詔獄’來嚇唬我們?”
眾人一怔。
沈煉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譏誚的弧度:“因為他們怕了。”
“他們怕我們手裡的東西,怕我們查下去,怕我們……真的掀開那層遮羞布,看到後麵他們拚命想隱藏的、肮臟至極的東西!”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清醒與力量:“北鎮撫司的介入,不是我們的失敗!恰恰相反!這證明我們戳對了地方!而且戳得很痛!非常痛!痛到他們不得不動用最後的手段,來強行捂住蓋子!”
張猛眼中的怒火漸漸被一種醒悟所取代,趙小刀挺直了脊背,李石頭也放下了抱著頭的手。
“他們以為搶走了卷宗,提走了人犯,就能高枕無憂?”沈煉冷笑一聲,目光再次掃過那個藏有副本的角落和李石頭,“天真!”
他向前一步,儘管臂上帶傷,身姿卻依舊挺拔如鬆,散發出一種不容置疑的領袖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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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他的目光變得無比銳利,仿佛能洞穿一切陰謀,“他們躲在權力的陰影裡,以為可以一手遮天。但他們忘了……”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說道:
“錦衣衛的刀,之所以鋒利,不是因為它的官職,而是因為它……永遠指向真相!”
“隻要真相還在我們手中,”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眼睛,“我們就沒有輸!”
話語落下,值房內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悄然驅散了幾分。
張猛狠狠抹了一把臉,眼中的頹喪被重新燃起的戰意取代:“大人說得對!奶奶的,北鎮撫司又怎樣?老子就不信他們能遮住所有人的眼!”
趙小刀深吸一口氣,眼神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冷靜:“沒錯。他們越是想掩蓋,說明背後的東西越大。我們手裡的牌,比他們想象的要多。”
李石頭也努力挺起胸膛,雖然還有些害怕,但眼神已不再茫然。
蘇芷晴看著沈煉,看著他蒼白卻堅毅的側臉,看著他如何在絕境中穩住軍心,指明方向,心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敬佩與……一絲悄然滋生的、複雜的情愫。
沈煉將眾人的反應儘收眼底,知道士氣已被重新拉起。他不再多言,隻是沉聲道:“從此刻起,所有人,加倍謹慎。今日之事,絕口不提。我們要做的,是等待,是蟄伏。”
“等待北鎮撫司自己查出‘問題’。”
“等待下一個……一擊必殺的機會!”
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如同在黑暗中磨礪的刀鋒,雖無聲,卻已對準了敵人的咽喉。
無聲的抗爭,已然開始。
真正的獵手,善於在最深的黑暗中,保持最冷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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