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一條擱淺瀕死的魚,癱倒在冰冷的泥沼中,隻剩下身體無意識地、劇烈地痙攣和抽搐。
冰冷刺骨的粘稠淤泥包裹著身體,帶著強烈的腐蝕性,透過破爛的衣衫和身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劇痛。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腐爛和一種……仿佛億萬骸骨在潮濕泥沼中緩慢分解了千萬年的……枯敗死寂氣息。
陳七童艱難地、極其緩慢地睜開被血汙和淤泥糊住的眼睛。
視野模糊,一片昏暗。
上方,是灰蒙蒙、如同巨大鉛板般低垂的“天穹”。沒有日月星辰,隻有混沌翻滾的灰黑色霧氣,其中偶爾有暗紅色的、如同凝固血塊般的巨大陰影無聲滑過。霧氣極其厚重,壓得極低,仿佛觸手可及,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身下,是無邊無際的……暗紅色泥沼。
泥沼並非平坦,而是如同凝固的血海,布滿了大大小小、如同膿瘡般的粘稠氣泡。氣泡無聲地鼓起、破裂,釋放出更加濃鬱的腥臭腐敗氣息。
泥沼表麵,漂浮著無數慘白的、或巨大或細碎的……骨殖!斷裂的肋骨、巨大的頭骨、扭曲的脊椎、細碎的指骨……如同地獄的浮萍,在粘稠的暗紅泥漿中載沉載浮。許多骨殖半掩埋在泥沼裡,隻露出嶙峋的一角,如同沉默的墓碑。
遠處,是影影綽綽、形態怪異的巨大陰影。有的如同倒塌的山脈,仔細看去,竟是無數巨大骸骨堆疊而成的骨丘;有的如同扭曲的巨樹,枝乾卻是由嶙峋的骨刺構成,表麵覆蓋著暗紅色的、如同苔蘚般的粘稠物質;更遠處,灰霧最濃重的地方,似乎匍匐著某種難以形容其龐大的、如同島嶼般的……骸骨巨物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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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片由骸骨與腐泥構成的……死亡沼澤!是比荒骨原更加死寂、更加絕望的……葬骨之淵!
“嗬……嗬……”陳七童艱難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腥臭和肺腑撕裂的劇痛。
他掙紮著想從冰冷的泥沼中爬起來,但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稍微一動,全身的傷口就傳來鑽心的疼痛,尤其是後背撞擊骨牆和空間亂流切割的傷勢,火辣辣地灼燒著神經。
他低頭看向懷中。那枚本命魂佩依舊被他死死攥著,緊貼心口。玉佩的光芒已經黯淡到了極點,表麵溫涼,隻有阿陰那點真靈烙印的微弱搏動,如同沉睡嬰兒的心跳,極其緩慢,卻依舊頑強地存在著。
魂佩上,沾染著他噴出的鮮血和暗紅的淤泥,顯得有些汙穢,但中央那道細微的冰裂紋,依舊散發著微弱卻穩固的氣息。
瘸叔……死了……用命換來了這條生路……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湧上心頭,混合著身體的劇痛和極度的虛弱,讓他眼前陣陣發黑。
他強撐著不讓自己昏厥過去,他知道,一旦徹底失去意識,在這片死寂的葬骨淵中,他這具散發著活氣的軀體,很快就會成為泥沼下那些未知存在的點心。
他艱難地環顧四周。泥沼無邊無際,死寂得可怕。隻有粘稠氣泡破裂的“噗噗”聲,以及遠處灰霧中偶爾傳來的、如同巨大骨骼摩擦般的低沉“嘎吱”聲,打破著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必須離開這片泥沼!找個稍微乾燥點的地方!
求生的本能支撐著他。
他咬著牙,用儘全身殘存的氣力,開始朝著距離最近的一處露出泥沼較多、由幾塊巨大慘白盆骨構成的“高地”……艱難地爬去。
冰冷的淤泥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拖拽著他的身體。每一次挪動,都耗儘了他殘存的氣力。傷口被淤泥浸泡,傳來陣陣腐蝕的刺痛。短短十幾丈的距離,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他爬得極其緩慢,身後在粘稠的泥沼中拖出一道深陷的、混合著血汙的痕跡。
就在他距離那幾塊巨大盆骨構成的“高地”隻有不到一丈距離時——
嘩啦!
他右手支撐的泥沼下方,毫無征兆地……塌陷了!
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泥坑瞬間出現!一股強大的吸力從坑底傳來!陳七童猝不及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朝著那散發著濃烈腥臭和死亡氣息的泥坑……滑落下去!
“啊!”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左手下意識地胡亂抓撓,試圖抓住什麼!
噗嗤!
他的左手,幸運地……抓住了一截半埋在泥沼邊緣、相對粗壯的……慘白腿骨!
身體的下滑勢頭猛地一滯!他整個人如同掛在了懸崖邊緣,下半身已經懸空在深不見底的泥坑上方!
冰冷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泥漿瞬間淹沒了他的腰部以下!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他死死抓住那截腿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泥坑下方,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嘟咕嘟”的冒泡聲!濃烈的腥臭氣息如同實質般噴湧上來!
借著昏暗的光線,陳七童驚恐地看到,那粘稠翻滾的暗紅泥漿深處,似乎有……無數條慘白的、如同巨大蛆蟲般的影子在快速蠕動!它們似乎被掉落的獵物驚動,正貪婪地朝著他懸空的雙腿……彙聚而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陳七童的心臟!他拚命掙紮,試圖將雙腿從泥漿中拔出來!但泥沼的吸力巨大無比,如同無數隻手在死死拖拽!那截被他抓住的腿骨,也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哢嚓”聲,表麵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完了!難道要葬身在這汙穢的泥沼之下,成為那些惡心蛆蟲的食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陳七童懷中那枚緊貼心口的本命魂佩,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悸動!
這一次,悸動的源頭並非阿陰的真靈烙印,而是……魂佩核心深處,那道代表著紙馬殘魂臣服印記的幽綠光絲!
它似乎被下方泥沼深處那些慘白蛆蟲散發出的、某種極其精純的……死亡與腐朽本源的氣息……強烈地吸引了!
嗡!
魂佩猛地變得滾燙!一道極其凝練、帶著凶戾吞噬欲望的幽綠光芒,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從魂佩中激射而出!目標並非那些蛆蟲,而是……陳七童左手死死抓住的、那截即將斷裂的慘白腿骨!
嗤——!
幽綠光芒瞬間沒入腿骨!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截原本慘白、布滿裂紋的腿骨,在被幽綠光芒射入的刹那,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或者說死亡力)!表麵瞬間浮現出無數道細密的、燃燒著幽綠火焰的紋路!裂紋被強行彌合!
一股強大、冰冷、帶著紙馬凶魂特有吞噬本能的……力量,順著陳七童抓住腿骨的手臂,猛地倒灌而入!
“呃啊!”
陳七童悶哼一聲,感覺一股冰冷狂暴的力量瞬間充斥了左臂!這股力量帶著強烈的凶戾意誌,幾乎要撕裂他的經脈,卻又在魂佩的約束下,強行轉化為一股沛然莫禦的……向上拉扯之力!
“給我——起!!!”
陳七童幾乎是本能地、用儘靈魂的力量嘶吼一聲!借著這股來自魂佩和腿骨的狂暴力量,左臂肌肉賁張,青筋如同虯龍般暴起!
轟!
他的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地從泥坑中提起!粘稠的泥漿被帶起一大片!懸空的雙腿也脫離了那致命的吸力和下方彙聚的慘白蛆影!
他整個人,借著這股力量,如同炮彈般,狠狠砸落在前方那幾塊巨大盆骨構成的“高地”之上!
砰!
堅硬的盆骨邊緣硌得他肋骨生疼,又是一陣氣血翻湧。但他顧不上這些,掙紮著翻身,手腳並用地爬上了相對乾燥的盆骨中心區域,遠離了邊緣那恐怖的泥坑。
他癱倒在冰冷的巨大骨板上,大口喘著粗氣,如同離水的魚。左臂傳來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和冰冷麻木感,那是強行承受了魂佩傳遞的凶魂之力留下的後遺症。
低頭看向左手,掌心還殘留著那截腿骨冰冷堅硬的觸感,但此刻那腿骨已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得灰敗、脆弱,表麵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仿佛隨時會化作齏粉。
他再看向懷中魂佩。玉佩的光芒已經徹底內斂,恢複了溫涼,但其中那道幽綠光絲似乎凝實、活躍了一絲,傳遞出一種……吞噬了某種“養料”後的饜足感。
劫後餘生……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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