篾玉艄公那枯槁手指上,灰黑色的“篾玉”指環,正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光。不是刺目的明亮,更像沉睡古玉被喚醒後,從最深處沁出的溫潤幽芒,微弱卻無比純粹。
與此同時,陳七童緊捂在腰間的陰佩,如同被投入寒潭的冰核,那股刺骨的陰寒死寂猛地加劇,透過骨爪的縫隙,針一樣紮進他的掌心,更深的,是直抵神魂的冰冷悸動!
嗡——!
共鳴!強烈的共鳴!陰佩與指環之間,仿佛存在一條無形的弦,此刻被狠狠撥動!冰冷、死寂、帶著某種源自幽冥本源的古老韻律,在昏黃的燈光下無聲震蕩!
陳七童隻覺握住陰佩的骨爪瞬間麻木,一股更龐大、更幽邃的陰寒洪流,如同掙脫了束縛的冥河之蛟,順著他的手臂猛地逆衝而上!
“呃啊——!”
他殘破不堪的喉嚨裡突然爆發出一陣低沉而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仿佛整個世界都能感受到他內心的劇痛。這聲吼叫如同驚雷一般,震耳欲聾,讓人不禁為之顫抖。
與此同時,他那龐大的孽骸之軀也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每一根肌肉和骨骼都在痛苦地抽搐著。尤其是覆蓋著嶙峋骨刺的腰部融合處,更是發出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擠壓聲,就像是金屬相互摩擦時發出的刺耳噪音,讓人聽了牙齒發酸。
而這一切的源頭,正是那股源自陰佩的洪流。這股洪流冰冷至極,純粹無比,仿佛是從地獄深淵中湧出的一般,帶著湮滅一切生機的絕對死意。它如同一股洶湧澎湃的黑色巨浪,無情地衝擊著他體內原本就狂暴衝突的各種力量。
熔爐死核的寂滅、血月意誌的死寂、暗銀血脈的冰冷……這些原本相互交織、相互衝突的力量,在這股洪流的衝擊下,瞬間被激發到了極致。它們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一般,轟然碰撞在一起,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
這聲巨響如同宇宙大爆炸一般,震耳欲聾,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這一刻被撕裂開來。
意識深處仿佛炸開了一座冰山!極寒與混亂的毀滅能量瘋狂撕扯!劇痛!前所未有的劇痛!仿佛每一個靈魂碎片都被投入了冰火交織的磨盤!
陳七童熔岩般的雙瞳光芒狂亂明滅,覆蓋骨鱗的臉頰因極致的痛苦而扭曲猙獰,暗銀色的血液混合著粘稠的黑玉物質,從全身的傷口、甚至骨甲的縫隙中狂湧而出!
小船依舊穩穩地懸浮在半空中,沒有絲毫晃動,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住一般。青銅古燈散發著昏黃的光芒,雖然微弱,但卻頑強地撐開了一小片領域,將周圍的黑暗稍稍驅散。
然而,就在這片小小的光域內,卻被一股強大而混亂的能量洪流所充斥!這股能量來自陳七童的身體,他的周身正不斷地爆發出各種顏色的光芒,有暗紅、灰白、冰冷的銀、死寂的黑,還有那新加入的、純粹的幽邃陰寒……
這些不同色澤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毒龍一般,相互纏繞、撕咬、碰撞,不時引發劇烈的爆炸!每一次衝突,都讓陳七童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起來,他的孽骸下肢沉重的骨蹄在船板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音,仿佛要將這脆弱的小船踏碎!
伴隨著身體的抽搐,陳七童的喉嚨裡還不時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嘶吼:“嗬……嗬……”那聲音聽起來既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憤怒的咆哮,讓人毛骨悚然。
他如同離水的巨魚,隻剩下本能的、破碎的喘息。巨大的骨爪死死摳進船板,木屑紛飛。左手緊握的“鎮獄”骨杖徹底沉寂,布滿裂痕的杖身冰冷,再也無法提供一絲鎮壓之力。
就在這意識即將被混亂能量徹底撕碎、沉淪於永恒的冰寒死寂的刹那——
嗒。
篙尖點在幽暗水底骸骨上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能量風暴的喧囂,如同定魂的鐘聲,敲在陳七童瀕臨崩潰的識海核心。
一股難以言喻的、溫潤平和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凍的第一縷泉眼,無聲無息地浸潤而入。它並不強大,沒有去強行鎮壓那狂暴的衝突,而是……如同最柔韌的絲網,瞬間纏繞上那股從陰佩中逆衝而上的、最純粹的陰寒死寂洪流!
這股暖流……帶著一種……包容萬物的……沉澱感……和……難以想象的……古老氣息!
是篾玉!
船尾,那佝僂的蓑衣身影依舊背對著風暴中心,寬大的鬥笠紋絲不動。隻有他搭在船篙上的枯槁手指,那枚“篾玉”指環的光芒……似乎……微微流轉了一下。
那股源自指環的溫潤暖流,如同擁有生命,精準地“包裹”住陰佩爆發的陰寒死寂。沒有對抗,沒有消融,更像是……一種安撫?一種……同源力量的……引導?
奇跡般地,那足以凍結靈魂、湮滅生機的純粹陰寒,在這股溫潤暖流的包裹與引導下……竟……緩緩地……平息了暴動!如同狂躁的冥獸被無形的韁繩勒住,雖然依舊冰冷刺骨,死意深重,卻不再瘋狂衝擊陳七童的殘軀與意識,而是……順著那暖流的引導……絲絲縷縷地……沉向了他腰部以下……那具龐大、沉重、覆蓋著嶙峋骨刺的……孽骸下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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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沉重!仿佛將萬載玄冰強行塞入骨髓!
腰部融合處傳來前所未有的撕裂感!孽骸下肢那暗沉的骨甲表麵,瞬間凝結出一層肉眼可見的慘白冰霜!嶙峋的骨刺尖端,甚至掛上了細小的冰棱!整個下肢散發出的毀滅氣息中,驟然多了一層……更加純粹的、凍絕萬物的……死寂寒意!
陳七童身體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冰錐貫穿!劇痛依舊,但那撕扯靈魂的能量衝突風暴,卻因陰寒死寂之力的“歸位”而驟然減弱!
熔爐死核、血月意誌、暗銀血脈依舊在他殘破的上半身狂暴衝突,但至少……不再有那股最純粹的陰寒死寂加入亂局!
他如同剛從溺斃邊緣被拖回,熔岩雙瞳中的光芒虛弱地跳動,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都噴出帶著冰碴的血霧。覆蓋骨鱗的身體表麵,凝結的冰霜在昏黃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澤。
腰間的陰佩,那股悸動並未消失,隻是變得……沉靜而冰冷,如同蟄伏的寒淵,與他腰下的孽骸之足產生了一種詭異的、冰冷的連接。
小船內,狂暴的能量亂流漸漸平息,隻剩下陳七童粗重痛苦的喘息和忘川河水在船外流淌的粘稠聲響。青銅古燈的火焰依舊穩定,昏黃的光暈仿佛隔絕了兩個世界。
篾玉艄公……緩緩地……轉過了身。
鬥笠下,那張溝壑縱橫的慘白老臉,兩點昏黃的“目光”如同古井,靜靜地落在陳七童腰間的陰佩上,又緩緩移向他腰部以下那覆蓋著冰霜、散發著混合了毀滅與死寂氣息的孽骸下肢。
那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審視,似乎……多了一絲……極其複雜難辨的……意味?
沙啞乾澀的聲音,如同磨損的砂輪,再次緩緩響起,這一次,每一個字都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直接烙印在陳七童剛剛經曆浩劫、脆弱不堪的識海:
“陰……佩……陽……玨……”
“生……死……輪……回……”
“一……體……兩……麵……”
“牽……引……劫……數……”
陳七童如遭重錘!瘸叔臨死前那嘶啞破碎的隻言片語——“陰童子”、“渡劫之引”——如同驚雷般再次炸響!
原來……那“引”……指的就是這玉佩?!小陰留下的玉佩,竟關係著某種“劫數”?生死輪回……一體兩麵……難道小陰和阿陰……
巨大的謎團如同冰冷的蛛網,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他猛地抬起頭,熔岩雙瞳死死盯住篾玉艄公,嘶啞的聲音帶著不顧一切的急切:“你……知道?!這玉佩……是什麼?!小陰……阿陰……他們……”
篾玉艄公枯槁的手指在船篙上輕輕叩擊。
嗒。
打斷了陳七童近乎失控的追問。那昏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殘破的軀殼,落在了他心口那片冰冷破碎的血肉深處……那早已沉寂的阿陰印記最後的位置。
“魂……燈……已……燃……”
“路……在……你……足……下……”
“渡……與……不……渡……”
“在……你……”
沙啞的聲音如同謎語,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投入陳七童混亂的心湖,激起驚疑的巨浪,卻無法看清湖底的真相。
魂燈已燃?是指阿陰最後守護他的光芒徹底耗儘了嗎?路在足下?是指這具帶來無儘痛苦的孽骸之足?渡與不渡……在己?這幽冥之路,這所謂的劫數,竟要他自己去走,自己去抉擇?
巨大的迷茫和沉甸甸的責任感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低頭,看向自己那覆蓋冰霜、沉重如山、散發著毀滅與死寂的孽骸下肢。這……就是他的“路”?這恐怖的、非人的、被強行熔鑄的肢體?
就在他心神劇震、被篾玉的話語衝擊得近乎失神之際——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清晰貪婪與……冰冷吞噬欲望的……意念波動……猛地……從他腰部以下……那孽骸下肢的核心深處……滲透出來!
是熔爐死核!還有……血月的意誌殘留!
方才陰佩爆發的純粹陰寒死寂之力被篾玉引導沉入孽骸下肢,雖然暫時平息了衝突,卻如同在熔爐中投入了最頂級的燃料!熔爐死核那沉寂的寂滅本源,血月意誌殘留的粘稠死寂,如同嗅到了血腥的鯊魚,瞬間被這同源卻又更加精純古老的陰寒死寂所吸引!
它們……在試圖……吞噬!吞噬這股沉入孽骸下肢的陰寒之力!
孽骸下肢表麵的慘白冰霜……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並非自然融化,更像是……被骨甲深處某種無形的力量……強行吸攝進去!
同時,覆蓋下肢的厚重骨甲上,那些流淌的粘稠黑玉光澤熔爐死核物質)……驟然……變得活躍起來,如同沸騰的瀝青,貪婪地蔓延,試圖覆蓋、吞噬那些冰霜消融後留下的、更幽邃的陰寒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