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旋轉。失重。
陳七童的意識如同被投入了瘋狂攪拌的墨池,在無邊的黑暗與混亂的渦流中徹底沉淪、碎裂。
陰佩早已停止震顫,沉寂得如同死物,唯有那最後射入漩渦核心幽光的光束,仿佛一根無形的臍帶,牽引著他在混亂中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也許隻是一瞬。
轟——!!!
一聲沉悶的、仿佛撞破厚重帷幕的巨響!
所有的旋轉、撕扯、失重感……驟然……消失!
陳七童感覺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拋”了出來,重重地砸落在某種……異常鬆軟的平麵之上!
覆蓋全身的光膜閃爍了幾下,如同耗儘了最後的力量,無聲無息地……碎裂、消散!陰佩表麵的幽光徹底黯淡下去。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間包裹了全身!但這冰冷……並非忘川之水的粘稠死寂,而是一種……更加乾燥、更加輕飄、帶著無儘灰燼氣息的……絕對死寂!
陳七童猛地睜開熔岩雙瞳冰冷暗紅,魂燈餘燼在深處艱難跳動),強行壓下靈魂深處翻湧的眩暈與混亂。
眼前……並非預想中的任何景象。
沒有水。沒有骸骨。沒有光。
隻有……灰!
無邊無際的……灰!
天空是凝固的、鉛灰色的厚重灰霾,沉沉地壓向大地,看不到一絲縫隙,透不下一縷天光。腳下,是同樣無邊無際的……灰白色的“大地”!但這“大地”並非泥土,而是……一種極其細膩、極其鬆軟、如同億萬生靈焚燒殆儘後遺留的……灰燼!每一腳落下,都深深陷入其中,直至膝彎,發出輕微的、令人心悸的“沙沙”聲,揚起細密的灰霧。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令人窒息的灰燼味道。無數細微的、灰白色的塵埃…如同擁有生命般,在這片絕對死寂的空間裡…無聲地懸浮、飄蕩。它們無處不在,粘附在覆蓋著暗玉肌理的骸骨表麵,試圖鑽入骨縫,帶來一種冰冷而麻木的侵蝕感。
寂靜。絕對的寂靜。沒有風聲,沒有水聲,甚至沒有自己的心跳聲。隻有雙腳陷入灰燼大地時發出的微弱“沙沙”聲,以及……靈魂深處……那盞魂燈因虛弱而發出的……極其微弱的搏動聲。
咚……咚……咚……
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深入骨髓的疲憊與靈魂的枯竭。
這裡是……哪裡?
忘川河床之下的……幽冥夾縫?輪回的間隙?還是……篾玉所指“門”後的……未知之地?
巨大的茫然如同冰冷的灰燼,瞬間填滿了陳七童的心腔。魂燈的指引徹底……消失了!在這片灰燼的世界裡,那點微弱的“生”之感應,如同被厚厚的灰霾徹底隔絕。
感知被壓縮到了極致,隻能勉強覆蓋周身數丈範圍,再往外,便是濃鬱到化不開的灰白死寂。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腳。覆蓋著暗玉肌理、流轉著寂滅與死寂符文的修長骸骨下肢,深深陷在灰燼之中。每一次試圖拔出,都異常艱難,仿佛這片灰燼大地擁有著粘稠的吸力。
背部那對玄色骨翼,此刻沉重無比,翼膜上沾染了厚厚的灰白塵埃,每一次試圖扇動,都帶起大片的灰霧,卻無法提供絲毫升力。在這裡,飛行……似乎被某種絕對的規則禁止了!
沉重的壓力再次降臨!並非忘川規則的萬鈞枷鎖,而是一種……源自這灰燼世界本源的消磨!一種…無聲無息、緩慢卻堅定地湮滅生機、瓦解意誌的……死寂!每吸入一口充滿灰燼的空氣,都感覺靈魂被蒙上一層塵埃,變得更加沉重、更加麻木。
必須離開!必須找到方向!
陳七童熔岩雙瞳掃視著這片絕望的灰白。視線所及,除了灰,還是灰。沒有參照,沒有路徑。
他隻能憑借本能,選擇一個方向,邁開沉重的步伐,如同跋涉在無垠的沙漠,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坑洞,隨即又被飄落的灰燼無聲掩埋。
疲憊!深入靈魂的疲憊!重鑄新軀對抗獄卒長、吞噬石髓斷臂帶來的力量補充,在這片灰燼世界的消磨下,如同杯水車薪,飛速流逝。腰部核心那融合了三種凶器之力的能量,運轉得異常滯澀,仿佛也被這無處不在的灰燼堵塞了脈絡。心口的魂燈,光芒更加黯淡,搏動的間隔越來越長。
時間,在這裡徹底失去了意義。或許走了幾個時辰,或許走了幾天。意識在麻木的跋涉中漸漸模糊,隻剩下機械邁步的本能。灰燼不斷飄落,覆蓋在骸骨表麵,讓他看起來如同一個正在緩慢風化的……灰白雕塑。
就在陳七童感覺意誌即將被這無邊的灰白徹底同化、沉淪為這片死寂大地一部分的刹那——
異變……源於……腳下!
他剛剛邁出一步,左足深深陷入一片看似與彆處無異的灰燼之中。
然而,這一次……感覺……不對!
足底傳來的……並非純粹鬆軟灰燼的觸感!
而是……一種堅硬!冰冷!帶著骨骼輪廓的……異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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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七童熔岩雙瞳猛地一凝!殘存的意誌瞬間繃緊!他強行止住下沉的身形,覆蓋著暗玉肌理的巨大骨爪……猛地插入足邊那片灰燼!
噗!
骨爪深深沒入冰冷的灰燼,五指猛地……合攏、抓握!
哢啦!
一聲清脆的骨骼碎裂聲從灰燼深處……清晰地傳來!
他猛地……向上提起!
嘩啦——!!!
大片灰燼如同瀑布般滑落!
被他骨爪從灰燼大地深處……硬生生…拖拽出來的……赫然是一具骸骨!
但這骸骨形態……極其詭異!
它並非忘川河床那些巨大古老的生物遺骸,而是一具……接近人形的骸骨!骨骼呈現出一種……慘白與灰敗交織的色澤,仿佛被這灰燼世界侵蝕了億萬年!
骸骨的姿勢扭曲而痛苦!雙臂向上極力伸展,五指張開,仿佛在絕望地抓向那永遠無法觸及的灰霾天空!空洞的眼眶……凝固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與不甘!
更讓陳七童心頭一緊的是——這骸骨的胸腔位置……並非空蕩!而是被一團不斷蠕動、緩慢流淌的……暗灰色粘稠物質所填充!這物質如同活物,散發出一種…冰冷、死寂、帶著…強烈吞噬欲望的意念波動!
“這是……什麼東西?!”一個冰冷的警兆瞬間升起!
就在他念頭閃過的瞬間——
嗡——!!!
那具被他拖出灰燼的詭異骸骨……其胸腔內蠕動的暗灰粘稠物質……猛地劇烈波動起來!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貪婪的…吞噬意念…如同蘇醒的毒蛇……瞬間鎖定了陳七童這具蘊含著強大能量的…新生骸骨之軀!
“嘶……嗬……”
一聲如同漏風破袋般的…非人嘶鳴從那骸骨扭曲張開的下頜骨中…極其突兀地擠出!
緊接著!
那骸骨原本無力垂落的雙臂……猛地抬起!覆蓋著灰敗骨骼的指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微弱厲嘯……狠狠朝著陳七童抓握它的那隻巨大骨爪……摳抓而來!速度快得驚人!
同時,它胸腔內蠕動的暗灰粘稠物質如同噴發的火山…猛地噴射而出!化作無數條……粘稠、冰冷、散發著灰燼惡臭的觸須!如同捕食的章魚…朝著陳七童的胸膛、腰部、頭顱…瘋狂纏繞、穿刺而來!
攻擊!源自灰燼的襲擊!
陳七童熔岩雙瞳瞬間爆射出冰冷的殺意!疲憊與麻木被這突如其來的危機瞬間驅散!腰部核心那被灰燼阻塞的力量……在意誌的強行催動下轟然爆發!
“滾開!”
一聲低沉的咆哮!覆蓋暗玉肌理的巨大骨爪……五指猛地發力!
哢嚓!哢嚓!哢嚓!
那具詭異骸骨被他抓住的臂骨……瞬間被捏得粉碎!灰敗的骨渣混合著粘稠的暗灰物質四濺!
同時,陳七童另一隻骨爪……閃電般揮出!指尖纏繞著寂滅黑氣與幽冥冰寒…如同五柄鋒利的短刀狠狠斬向那些纏繞而來的灰燼觸須!
嗤嗤嗤——!
如同熱刀切割凝固的油脂!鋒利的骨爪配合著寂滅與冰寒之力,瞬間將數條最致命的觸須……斬斷!斷口處噴濺出粘稠的暗灰色漿液,散發出更加濃鬱的灰燼惡臭!
然而…那骸骨胸腔內噴出的觸須數量太多!速度太快!
噗!噗!
仍有兩條最為粗壯的觸須……如同毒蟒般狠狠纏繞上了陳七童的右腿膝蓋關節處!粘稠冰冷的暗灰物質瞬間覆蓋了暗玉肌理,一股強烈的吞噬與同化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順著纏繞處瘋狂地侵蝕而入!
劇痛!冰冷!麻木!仿佛被投入了灰燼的熔爐!被纏繞的右腿膝蓋關節處,暗銀色的骨骼發出被腐蝕的呻吟,覆蓋的肌理瞬間變得灰敗、失去光澤!一股沉重的無力感順著腿部蔓延!
“吼!”
陳七童發出一聲混合了痛苦與暴戾的咆哮!腰部核心力量瘋狂灌注於被纏繞的右腿!覆蓋著符文的暗銀骨骼猛地爆發出抗拒的冰寒與寂滅之力!試圖震碎、凍結那些纏繞的觸須!
滋滋滋——!
暗灰觸須與抗拒之力劇烈衝突!發出刺耳的侵蝕與凍結聲!觸須表麵覆蓋上一層薄薄的冰霜,侵蝕的速度稍緩,卻並未被徹底震斷!
而此刻,那具胸腔物質仍在瘋狂噴射觸須的骸骨……其粉碎的雙臂斷口處……那些粘稠蠕動的暗灰物質竟如同活物般急速蠕動、增殖!眨眼間重新凝聚出了兩條更加粗壯、覆蓋著骨質尖刺暗灰手臂!帶著更加狂暴的力量……狠狠朝著陳七童的頭顱砸來!
這東西殺不死?!或者…它的核心……是那團暗灰粘稠物質?!
電光火石之間!陳七童熔岩雙瞳死死鎖定了骸骨胸腔內……那團不斷蠕動、如同心臟般搏動的暗灰核心!
必須……摧毀核心!
他不再試圖掙脫腿部的纏繞!反而……借著那骸骨砸來的巨力,腰部猛地發力!覆蓋著暗玉肌理與符文的修長身軀如同繃緊後釋放的強弓……帶著一股同歸於儘般的決絕…狠狠撞向了那具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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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度!快如鬼魅!
巨大的骨爪左爪)不再格擋砸來的暗灰骨臂…而是五指並攏如刀纏繞著沸騰的寂滅黑氣與幽冥冰寒帶著撕裂一切的鋒銳……無視了可能被砸碎頭顱的風險……狠狠刺向了骸骨胸腔…那團蠕動的暗灰核心!
噗嗤——!!!
無法形容其聲響!
如同燒紅的鐵釺……刺入了粘稠的、冰冷的泥沼!
陳七童鋒銳的骨爪……深深貫入了那團暗灰粘稠核心之中!
“嘶昂——!!!”
一聲混合了極致痛苦與恐懼的、非人的尖嘯從那骸骨扭曲的口中猛地爆發出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淒厲!整個骸骨連同其噴射出的所有觸須……瞬間劇烈地抽搐、顫抖起來!
刺入核心的骨爪……感受到了……一種冰冷、粘稠、充滿惡念的抵抗!那暗灰物質瘋狂地蠕動、擠壓,試圖將侵入的異物排擠出去,更試圖沿著骨爪反向侵蝕!
“給我……滅——!!!”
陳七童眼中厲芒暴漲!意誌如同燃燒的火焰!刺入核心的骨爪……猛地張開!掌心寂滅黑氣與幽冥冰寒如同被引爆的炸彈…轟然爆發!
轟——!!!
無法形容其能量湮滅的悶響!
那團蠕動的暗灰核心……在寂滅與冰寒的雙重法則衝擊下……如同被投入液氮的沸油瞬間凝固!隨即布滿了蛛網般的……慘白裂痕!
哢!哢嚓!哢嚓嚓!
裂痕急速蔓延!整個暗灰核心……連同那具被它驅動的骸骨以及延伸出的所有觸須在陳七童麵前如同風化的沙雕……無聲無息地崩解、潰散!化為漫天飄灑的更加細密的……灰白色塵埃,簌簌地落回腳下那片無垠的灰燼大地!
纏繞在右腿膝蓋的觸須……也隨之化為飛灰!
劇痛與麻木感瞬間消退大半!被侵蝕的右腿膝蓋關節處,暗銀色的骨骼表麵覆蓋了一層灰敗的痕跡,如同鏽蝕,肌理的光澤也黯淡了許多,傳來陣陣虛弱感。
危機……暫時解除。
但陳七童的心卻猛地……沉了下去!
他緩緩拔出刺入灰燼的骨爪,指尖殘留著冰冷粘稠的觸感與一絲微弱的惡念。熔岩雙瞳冰冷地掃視著這片看似死寂的灰白世界。
腳下這片無邊無際的灰燼大地其深處埋葬的絕不止這一具詭異的骸骨!
那些無聲飄蕩的灰白塵埃……那些鬆軟細膩的灰燼……它們是否都曾是……某種…活物?被那暗灰粘稠物質吞噬、同化、最終……化為了這死寂世界的一部分?
而那暗灰物質…又是什麼?是這片世界的“土著”?還是某種汙染?瘟疫?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骨蔓延開來。這灰燼之海……其恐怖遠勝於忘川的沉重與獄卒長的追殺!它是無聲的消磨!是緩慢的同化!是將一切生機……最終化為塵埃的……絕望墳場!
更可怕的是……
就在他擊殺那具詭異骸骨、核心崩散的瞬間……
他清晰地“感覺”到……周圍那原本絕對死寂的灰白塵埃其飄蕩的軌跡……似乎微微地……改變了?
無數細微的塵埃……仿佛受到了某種…無形的吸引……極其緩慢地朝著他剛剛戰鬥的位置……朝著他這具散發著“生機”與“能量”波動的骸骨之軀……彙聚而來!
它們……在觀察?在感應?還是……在等待?
一股更加龐大、更加深沉、帶著億萬亡者怨念與灰燼死寂的無形惡意如同蘇醒的龐然巨獸……開始在這片灰白世界的深處……緩緩地彌漫、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