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藥鋪那間狹窄的廂房內,陳七童盤膝坐在硬板床上,雙目微闔。
與顧青囊達成了那脆弱而必要的同盟後,他便被帶回了藥鋪。顧青囊並未再多言,隻是丟給他一小瓶據說是用“沉魂泉”水為主材煉製的“凝魂丹”,囑咐他按時服用,穩固魂燈,便自顧去了前鋪,繼續擺弄那些散發著苦澀氣味的藥材,仿佛昨夜地下洞窟中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陳七童樂得清靜。他需要時間,消化“沉魂泉”淬煉帶來的好處,更需要時間,重新熟悉這具經曆了破而後立、魂燈初燃的軀殼。
意識沉入體內,景象已與之前截然不同。
心口那片原本破碎、死寂的虛空,如今被一簇穩定的、約莫指甲蓋大小的幽藍色火焰所取代。這便是他重燃的魂燈。火焰並非熾熱,反而散發著一種冰冷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溫度,其光芒凝練而內斂,照亮著周圍一小片混沌。火焰的核心,那點孕育的光點已然成形,如同一粒微小的、不斷搏動著的幽藍鑽石,蘊含著遠比表象更龐大的能量。這便是《幽魂養燈篇》初步入門,“燈籽”凝結的標誌。
魂力自燈焰中流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般搖曳不定、帶著火性的細流,而是化作一股穩定、冰冷、帶著銳利意韻的幽藍能量,沿著被“沉魂泉”拓寬並加固後的經脈緩緩運行。雖然魂力的總量遠未恢複到他逃離王府前的水平,但其精純與凝練程度,卻遠超以往!運轉之間,隱隱帶著風雷之聲,隻是這風雷,是幽冥的風,寂滅的雷。
他嘗試著引導一縷魂力至指尖。無需符紙,無需朱砂,隻是意念微動,那縷幽藍魂力便如同擁有生命般,在他指尖繚繞、凝聚,迅速勾勒出一個結構簡單卻異常穩固的“淨”字符文。符文懸浮空中,散發著清淨、安寧的意韻,持續了足足十息方才緩緩消散。
魂力凝符,信手拈來!而且消耗遠比之前要小!
陳七童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這便是質變帶來的好處。如今的他,即便不依賴外物,僅憑自身魂力,也足以施展一些低階的符法,應對尋常危險。
他的注意力轉向腰部核心。那絲寂滅本源依舊沉寂在那裡,如同盤踞的毒蛇,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冰冷與暴戾。但與之前那種完全失控、時刻可能反噬的感覺不同,如今在幽藍魂燈光芒的照耀與壓製下,他感覺自己與這絲寂滅本源之間,多了一絲微弱的、若有若無的“聯係”。不再是純粹的對抗,而更像是一種……危險的平衡與潛在的掌控。他甚至能隱約感受到其中蘊含的那股毀滅一切的可怕力量,一旦引動,威力必然遠超從前。但這依舊是雙刃劍,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輕用。
最後,是這具軀殼。經曆“幽燈淬骨”和“沉魂泉”的雙重淬煉,他這具融合了幽冥凶器“孽骸”的骨骼,似乎被進一步激活。骨骼密度大增,堅硬遠超精鐵,隱隱流動著一層難以察覺的暗玉光澤。血肉筋膜的強度與韌性也提升了不少,後背那深可見骨的傷口,在顧青囊特製藥膏和自身強大恢複力的作用下,已經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帶著陰寒氣息的黑痂,瘙癢感預示著新肉正在快速生長。右腿膝蓋的麻木感也減輕了大半,雖然發力時仍有滯澀,但正常行走已無大礙。
力量!切實可見的力量提升!雖然距離巔峰尚遠,但已經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瀕臨死亡的孩童了。
他緩緩睜開眼,瞳孔深處幽藍光芒一閃而逝。他需要實戰,需要熟悉這新增的力量,更需要……獲取信息。關於王府的動向,關於京城暗處的風雲。躲在藥鋪裡,如同鴕鳥埋首沙堆,絕非長久之計。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然近黃昏,夕陽的餘暉給破敗的巷子塗抹上一層淒豔的橘紅色。
是時候出去走走了。
他起身,換上了一套顧青囊不知從何處找來的、略顯寬大的粗布衣裳,將他瘦小的身形襯得更加不起眼。他將那瓶“凝魂丹”貼身藏好,又將之前製作的、效果大增的“幽影遁形符”和幾張新畫的“警示符”塞入懷中。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牆角那堆符紙和細篾上。
沉吟片刻,他取過幾張質地最好的深黃符紙和幾根韌性極佳的細篾。這一次,他沒有製作符籙,而是開始紮製紙傀。
與之前那具粗糙的初級紙傀不同,這一次,他更加用心。細篾在他指尖翻飛,被魂力浸潤後變得異常柔韌,構建出一個更加精巧、比例協調的人形骨架。隨後,他以新製的、效果更強的“陰冥墨”利用地骨皮汁液和井水改良版),在特製的皮紙上勾勒出代表“擬態”、“疾行”、“巨力”的複合符文,再將皮紙小心翼翼地裱糊在骨架上。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奇異的美感,仿佛不是在進行殺戮工具的製作,而是在進行某種神聖的藝術創作。這是烙印在他血脈中的、屬於爺爺陳三更的紙紮技藝,與《幽魂養燈篇》的幽冥之力完美結合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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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紙傀的形體最終完成,他咬破指尖,將一滴蘊含著精純魂燈之力和一絲寂滅意韻的暗紅色血珠,鄭重地點在了紙傀的“眉心”!
嗡!
紙傀周身猛地閃過一道幽暗的藍光,隨即光華內斂。那原本死物般的紙傀,仿佛瞬間被注入了靈魂,散發出一種冰冷的、如同潛伏獵手般的氣息。它約莫半尺高,通體呈現出一種暗淡的皮紙顏色,表麵符文流轉,若不仔細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
陳七童能通過那根無形的“靈引”之線,清晰地感知到紙傀的狀態,並能對其下達更複雜的指令。這具“影殺紙傀”,將是他隱藏在暗處的利刃。
他將影殺紙傀小心收起,貼身放好。然後,他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前鋪,顧青囊正就著昏暗的油燈,搗著藥碾子,發出沉悶的咕嚕聲。聽到腳步聲,他頭也不抬,沙啞地說了一句:“坊市西頭,‘漏夜齋’的老板,消息還算靈通。但嘴巴不嚴,價格也黑。”
陳七童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顧青囊這是在給他指路,告訴他可以去哪裡獲取信息。這老家夥,看似不管不顧,實則心思縝密。
他推開藥鋪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融入了外麵漸沉的暮色之中。
與藥鋪內的沉寂不同,傍晚的坊市反而透出一種畸形的熱鬨。各種小販在路邊支起攤子,賣著廉價的吃食、劣質的酒水以及一些來路不明的小物件。空氣中混雜著食物油脂的膩香、汗臭、以及底層百姓特有的疲憊氣息。三教九流的人物穿梭其間,有滿臉橫肉的潑皮,有眼神閃爍的竊賊,也有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的普通民眾。
陳七童將粗布衣裳的兜帽拉起,遮住了大半張臉,低著頭,沿著牆根的陰影快速行走。他收斂了所有氣息,魂燈光芒內蘊,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家境貧寒的少年,毫不起眼。
但他的魂燈靈覺卻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蔓延開來,捕捉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聽說了嗎?安陽王府前幾天晚上鬨了邪祟,動靜不小!”
“可不是?據說還死了人!巡夜的更夫看見王府後院有黑氣衝天!”
“噓!小聲點!王府的事也敢亂嚼舌根?不要命了?”
“怕什麼?這京城裡,盯著那王府的眼睛多了去了……我聽說啊,不隻是邪祟,好像還跑了什麼重要的‘祭品’,把那位老王爺氣得夠嗆,這兩天城門口的盤查都嚴了不少……”
“祭品?什麼祭品?”
“那我哪兒知道?反正不是咱們能打聽的……”
零碎的交談聲傳入陳七童耳中,讓他心中微凜。王府果然沒有放棄搜尋,而且動靜不小。所謂的“祭品”,指的恐怕就是他了。城門口盤查變嚴,這對他而言不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