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骨巷的儘頭,並非牆壁,而是一片更加破敗、幾乎被積雪和垃圾掩埋的廢墟。幾棟傾頹的石屋如同巨獸的骸骨,歪斜地支撐著,投下大片不祥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陳腐的、混合著古老塵埃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陰寒氣息,連終年不散的混亂喧囂到了這裡都仿佛被吸走,隻剩下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冰牙之契在陳七童背後發出持續而清晰的震顫,矛尖直指廢墟深處一個不起眼的、被厚重冰層封死的洞口。那洞口黑黢黢的,如同巨獸擇人而噬的口腔,森森寒氣從中逸散而出,在地麵凝結出詭異的霜花。洞口上方,用某種暗紅色的、仿佛乾涸血液的顏料,歪歪扭扭地刻著四個猙獰的大字——冰葬墓穴。
無需確認,陳七童知道,就是這裡。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墓穴氣息的空氣,冰魄魂燈在識海中穩定燃燒,驅散著那無孔不入的陰寒侵蝕。他沒有猶豫,邁步走向洞口。覆蓋洞口的冰層厚達數尺,堅硬勝鐵,但在冰牙之契散發的淡淡威壓下,那冰層竟如同擁有生命般,自發地、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缺口。
踏入墓穴的瞬間,光線徹底消失,唯有冰牙之契矛尖那點幽藍寒芒,如同黑暗中的孤燈,照亮前方有限的範圍。腳下是傾斜向下的、光滑冰冷的石階,石階表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永不融化的幽藍色冰晶,踩上去發出細微的“哢嚓”聲,在絕對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耳。
通道狹窄而漫長,蜿蜒曲折,仿佛通往地心。寒氣越來越重,那是一種沉澱了無數歲月、帶著死亡與沉寂意味的寒意,遠比外界的風雪更加刺骨錐心。兩側的石壁漸漸變成了純粹的、散發著微弱磷光的幽藍色冰壁,冰壁之內,隱約可見一些被凍結的、扭曲的陰影,似是某種遠古生物的遺骸,又似是被冰封的怨魂,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恐怖。
陳七童緊守靈台,意誌如鋼,不受這環境影響。他的感知提升到極致,不僅能“聽”到腳下冰晶碎裂的聲音,更能“感覺”到冰壁深處那沉澱了萬古的冰冷死意,以及……前方某個存在散發出的、如同磐石般古老而沉重的氣息。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豁然開朗。
一個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冰窟出現在眼前。冰窟的頂部垂落著無數巨大的、如同利劍般的冰棱,一些冰棱尖端還凍結著不知名生物的殘骸。地麵平整如鏡,倒映著頂部冰棱的森森寒光。而在冰窟的中央,最令人震撼的景象,是一座完全由各種巨大、猙獰的冰原獸骸骨堆積、凍結而成的……骨山!
狼、熊、鷹、以及一些早已滅絕的、形似蜥蜴或巨蟲的龐大骨骼,它們以各種掙紮、咆哮、撕咬的姿態被永恒地凍結在一起,構成了一座充滿了原始、野蠻與死亡美感的恐怖豐碑。骨山散發著磅礴而混亂的蠻荒氣息,以及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威壓。
而在骨山的頂端,盤膝坐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穿著破爛不堪、幾乎與周圍冰藍環境融為一體的古老皮袍的身影。他身形高大,卻瘦削得如同骷髏,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布滿了深刻的皺紋和凍裂的痕跡。他低垂著頭,花白、乾枯如同亂草的長發遮住了麵容,雙手自然地搭在膝蓋上,指甲長得打卷,呈現出詭異的冰藍色。
他坐在那裡,沒有任何生命氣息散發,仿佛本身就是這骨山的一部分,是這冰葬墓穴中另一具特殊的“遺骸”。
然而,陳七童卻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如同萬載玄冰般沉重、古老、且帶著一絲悲涼與守護意韻的意誌,正從這道身影上,如同呼吸般緩緩流淌,籠罩著整個冰窟。
這就是……守墓人。
陳七童的腳步停在骨山之下,他抬起頭,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線,落在守墓人身上。冰牙之契在他手中發出低沉的嗡鳴,不再是渴望,而是帶著一種故友重逢般的複雜情緒,有悲傷,有敬意。
他尚未開口,那一直如同冰雕般的守墓人,卻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了頭。
長發滑落,露出了一張幾乎隻剩下皮包骨頭的麵孔。皮膚緊貼著顱骨,眼眶深陷,裡麵沒有眼球,隻有兩點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的、冰藍色的靈魂之火!那火焰微弱,卻蘊含著難以想象的古老與滄桑。
“冰牙……的持有者……”一個乾澀、沙啞、仿佛兩塊冰岩摩擦了千萬年才發出的聲音,直接在陳七童的靈魂深處響起,帶著一種穿越了無儘歲月的疲憊,“你……終於來了……”
陳七童心中微震,握緊了骨矛:“你知道我會來?”
守墓人那空洞的眼窩“望”著陳七童,或者說,是“望”著他手中的冰牙之契,靈魂之火微微跳動:“命運……的絲線……早已牽引……狼神的傳承……寂滅的容器……你背負的……是冰原的宿命……”
他的話語斷斷續續,卻仿佛直指核心。
陳七童不再繞彎,直接取出了那截深藍色的古妖指骨:“有人讓我來問你,‘幽冥之眼’……何時睜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當“幽冥之眼”四個字出口的瞬間,整個冰窟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十倍!連陳七童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骨山之上,那些被凍結的獸骸仿佛發出了無聲的咆哮,蠻荒死寂的氣息如同潮水般湧動!
守墓人那一直平靜的靈魂之火,猛地劇烈搖曳起來,顯示出他內心的劇烈波動!他沉默了許久,那乾澀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深深的悲愴與無奈:
“……快了……平衡……正在被打破……‘鑰匙’的出現……加速了……進程……”
“聖教……那些妄圖染指幽冥的瘋子……他們以為……開啟‘幽冥之眼’……便能掌控生死……獲得永恒的力量……卻不知……那是在……撕裂這個世界……與亡者國度的屏障……”
“當‘眼’睜開……亡者的氣息……將席卷大地……冰原……將首當其衝……化為……真正的……死寂絕域……”
陳七童瞳孔收縮!雖然早有猜測,但親耳從這古老存在口中證實,依舊讓他心神震動。聖教的圖謀,竟是如此瘋狂!撕裂世界屏障?引亡者氣息降臨?
“如何才能阻止?”陳七童急聲問道。
守墓人緩緩搖頭,靈魂之火黯淡了幾分:“阻止?太難……‘鑰匙’已現……儀式……恐怕早已在暗中進行……除非……能在‘眼’完全睜開之前……找到儀式的核心……並將其……摧毀……”
“核心在哪裡?”陳七童追問。
“……不知……”守墓人聲音更加虛弱,“聖教……隱藏極深……但……‘鑰匙’與‘眼’……彼此吸引……當你靠近核心時……冰牙……會給你指引……”
他頓了頓,那空洞的眼窩似乎“看”向了陳七童的腹部,仿佛能穿透血肉,看到那被平衡的寂滅本源:“你體內的……毀滅之力……或許……是變數……亦是……契機……善用它……但……切勿……沉淪……”
陳七童沉默。寂滅本源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最深的隱患。
“我該如何做?”他最終問道。
守墓人抬起一隻乾枯得如同雞爪、指甲冰藍的手,指向冰窟的某個方向。那裡,有一尊格外巨大的、形似劍齒虎、卻生著三隻眼的冰原古獸頭骨,它的第三隻眼的位置,鑲嵌著一顆約莫拳頭大小、暗淡無光、布滿了裂紋的灰色晶石。
“帶走……‘寂滅之瞳’……”守墓人的聲音帶著一種托付般的沉重,“它是……遠古一頭……觸摸到寂滅邊緣的……冰骸巨獸……留下的……最後痕跡……蘊含著一絲……最本源的……寂滅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