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行的路途比攀登時更為凶險。體力與魂力的巨大消耗,加上身上未愈的傷勢,讓三人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陳七童憑借著“霜語”傳承中對地形的模糊記憶,引領著顧青囊和巴圖,在光滑陡峭、布滿了隱藏冰裂縫隙的冰壁上艱難挪移。
凜冽的罡風如同無形的巨手,不斷撕扯著他們,試圖將他們推入下方翻滾著致命冰霧的深淵。巴圖幾乎是將骨刀當成冰鎬使用,每一次插入冰層都拚儘全力,粗重的喘息聲在風嘯中清晰可聞。顧青囊則顯得更為艱難,年邁的身體和未愈的內傷讓他臉色灰敗,隻能依靠陳七童不時回身拉拽,才能勉強跟上。
陳七童的狀態相對最好,但眉心始終緊鎖。剛剛穩固的築基後期境界如同漲潮後的沙灘,看似廣闊,實則虛浮,需要時間和沉澱來夯實。腦海中龐大的“霜語”傳承信息也需要梳理消化。更重要的是,他心中那股不安的預感並未隨著離開峰頂而消散,反而如同陰雲般愈發濃重。赫連驚雪幽冥祭祀)臨死前那怨毒的詛咒,聖教深不可測的布局,以及傳承中關於“深淵意誌”的警告,都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
他右掌那道沉寂的“寂滅之瞳”紋路,在吞噬了赫連驚雪那汙穢的幽冥之力後,雖然暫時平靜,卻總給他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之感,仿佛內裡積蓄著更危險的力量。
足足耗費了大半個時辰,三人才有驚無險地抵達了目標區域——位於裂穀峭壁中段、一片被巨大冰棱和積雪覆蓋的凹陷處。陳七童按照傳承記憶,在一塊看似普通的冰壁前停下,雙手結印,口中吟誦起一段簡短的“霜語”。
隨著音節的落下,眼前的冰壁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冰雪簌簌落下,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幽深漆黑的洞口。一股夾雜著陳腐氣息的寒意從洞內湧出。
“就是這裡了,小心些。”陳七童低聲道,率先彎腰鑽了進去。顧青囊和巴圖緊隨其後。
洞內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天然形成的冰窟,約有半畝地大小,穹頂垂落著千姿百態的冰鐘乳,散發出幽幽的藍光,勉強照亮了內部。空氣冰冷而乾燥,雖然依舊寒冷刺骨,但比起外界那奪魂蝕骨的罡風,已是難得的安寧之所。最奇特的是,冰窟內的冰裔能量雖然稀薄,卻異常精純平和,似乎與此地的龍脈有著某種微弱的聯係,對傷勢的恢複頗有裨益。
“好地方!”巴圖一屁股坐在地上,長長舒了口氣,開始齜牙咧嘴地處理身上崩裂的傷口。
顧青囊也疲憊地點點頭,立刻開始檢查兩人的傷勢,並拿出所剩無幾的藥材進行調配。他先仔細處理了陳七童肩頭那依舊泛著黑氣的傷口,以銀針渡入精純的藥力,配合陳七童自身的冰魄魂力,才將那難纏的幽冥寒意一點點逼出、淨化。
陳七童盤膝坐在一處相對平坦的冰麵上,將冰牙之契橫於膝上,開始運轉《幽魂養燈篇》,同時分心梳理腦海中的“霜語”傳承。他需要儘快掌握那些更高深的隱匿、共鳴與禁術法門,以應對前方必然更加凶險的局麵。
冰窟內陷入了短暫的寂靜,隻有三人悠長或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顧青囊搗藥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然而,這份寂靜並未持續太久。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正在閉目調息的陳七童,眉頭忽然微微一蹙。他並未睜開眼,但憑借“霜語”傳承帶來的、對冰雪環境極其敏銳的感知,他捕捉到了一些……不和諧的細微動靜。
那並非風聲,也非冰層自然的斷裂聲。而是一種極其輕微的、仿佛什麼東西在冰層深處……蠕動、爬行的“沙沙”聲。這聲音斷斷續續,時隱時現,混雜在冰窟固有的細微聲響中,幾乎難以察覺,但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粘稠與惡意。
陳七童猛地睜開雙眼,冰魄色的瞳孔在昏暗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抬手示意顧青囊和巴圖禁聲。
顧青囊和巴圖立刻警覺起來,停止了動作,凝神細聽。起初他們什麼也沒聽到,但很快,巴圖那屬於北疆獵手的敏銳直覺,也讓他汗毛倒豎,他壓低聲音,帶著一絲驚疑:“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冰裡麵?”
陳七童緩緩站起身,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針,掃視著冰窟的每一個角落,尤其是那些看似厚重的冰壁和穹頂。他悄然運轉起“霜語”秘法中的探查之術,將感知如同水銀瀉地般蔓延開來。
這一探查,讓他心頭驟然一緊!
在他的感知中,這看似平靜的冰窟四周,那厚厚的、萬古不化的冰層深處,竟然潛伏著數十道……陰冷、晦澀、充滿了扭曲怨念的氣息!這些氣息與之前遭遇的陰影刺客和幽冥之力有些相似,卻又更加詭異,它們仿佛與這冰窟本身融為一體,如同冰層中滋生的毒瘤,正悄無聲息地向著他們所在的位置彙聚、包圍!
“我們被包圍了。”陳七童的聲音低沉而冰冷,握緊了手中的冰牙之契,“是聖教留下的後手……或者說,是被此地殘留的幽冥氣息汙染、異化了的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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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他話音剛落的瞬間——
“哢嚓!哢嚓!”
距離他們最近的一麵冰壁,突然發出了密集的碎裂聲!冰屑紛飛中,數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破冰而出!
那並非是實體生物,而是一種更加令人作嘔的存在!它們大致呈現出人形,但身體仿佛是由粘稠的陰影、破碎的冰晶以及扭曲的怨念強行糅合而成,沒有固定的麵貌,隻有不斷蠕動的、如同漩渦般的黑暗麵孔,以及一雙雙燃燒著慘綠色魂火的空洞眼睛!它們的手臂扭曲變形,末端是如同冰錐般鋒利的爪子,散發著侵蝕魂力的陰寒氣息!
“是‘冰怨傀’!”顧青囊失聲驚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傳說中被極寒之地的怨氣和幽冥之力汙染而生的邪物!它們沒有理智,隻有對生靈氣血和魂力的無儘貪婪,而且……極難殺死!”
仿佛嗅到了生人的氣息,那幾具率先破冰而出的冰怨傀發出了無聲的尖嘯一種直接作用於靈魂的波動),猛地撲了上來!它們動作迅捷如電,爪風淩厲,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
“保護好自己!”陳七童低喝一聲,身形不退反進,冰牙之契化作一道幽藍的閃電,瞬間點出!
噗!噗!
骨矛精準地刺穿了兩具冰怨傀的核心那團燃燒的慘綠魂火),那兩具邪物立刻如同被戳破的氣囊般,發出淒厲的魂嘯,身體迅速崩潰,化為縷縷黑煙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