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黑暗並未退去,但那點懸浮於陳七童心口的冰藍微光,卻成了這永恒死寂中唯一恒定的坐標。它不再明滅,如同冰封星河中一顆孤獨而執拗的星辰,散發著恒定、冰冷、仿佛能凍結時光的氣息。
巴圖依舊保持著懷抱的姿勢,手臂早已麻木僵硬,但他不敢動彈分毫,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點微光,以及微光映照下,陳七童那似乎有了一絲不同變化的臉。顧青囊也強撐著坐起,渾濁的雙眼在黑暗中努力捕捉著任何細微的異動。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度量意義。
不知是那冰藍微光穩定後的第幾個“刹那”,陳七童那如同萬年冰雕般毫無生機的軀殼,終於出現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首先是他皮膚下那些縱橫交錯的裂痕。它們並未愈合,反而像是被某種力量重新塑造,邊緣變得清晰而規整,隱隱散發出更加深邃的幽藍光澤,如同冰原上被冰川運動切割出的、蘊藏著古老力量的溝壑。一絲絲微弱到極致的寒氣,正通過這些“溝壑”,在他體內極其緩慢地流轉,不再遵循過往的經脈路線,而是構成了一種全新的、更加契合這具“冰骸”的能量回路。
緊接著,是他那一直沉寂的、如同覆蓋著冰霜的眼睫,再次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這一次,比之前更加清晰。
巴圖的呼吸驟然屏住。
顧青囊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在兩人近乎凝固的注視下,陳七童……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眼睛。
瞳孔依舊是冰魄之色,但不再是之前那種深邃如寒潭的幽藍,而是化作了一種……更加純粹、更加冰冷、仿佛由萬古不化的冰川核心雕琢而成的……冰晶之瞳!瞳孔深處,不再有情緒的波瀾,隻有一片絕對的平靜與冰冷,倒映著心口那點微光,仿佛倒映著整個寂寥的冰雪宇宙。
沒有初醒的迷茫,沒有劫後餘生的悸動,甚至沒有……屬於“生”的鮮活氣息。
他就這樣平靜地睜開眼,目光穿透黑暗,落在巴圖那充滿狂喜與擔憂的臉上,又掃過一旁氣息萎靡、眼神複雜的顧青囊。
“巴圖,顧老。”
他開口了。聲音不再是之前的沙啞或冰冷,而是一種……仿佛冰晶相互摩擦、帶著奇異共鳴的質感,平穩,淡漠,沒有任何起伏,直接在兩人的識海中清晰響起,而非通過空氣震動傳播。
這聲音讓巴圖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狂喜瞬間被一股莫名的寒意取代。他感覺懷中的陳七童,雖然睜開了眼,雖然能說話,但……似乎不再是那個他熟悉的、會憤怒、會決絕、甚至偶爾會流露出一絲柔軟的兄弟。眼前的陳七童,更像是一尊擁有了意識的……遠古冰神雕像。
“七……七童?你……你感覺怎麼樣?”巴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
陳七童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地、以一種略顯僵硬的姿態,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掌心。那道“寂滅之瞳”的紋路已然恢複了沉寂,顏色卻變得更加深邃,如同墨玉鑲嵌在冰層之下。他輕輕握拳,感受著體內那全新的、冰冷而沉寂的力量。
那盞螺旋魂燈已然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心口深處那枚奇異的、冰封著一點絕對黑暗的魂核。它如同一個冰冷的心臟,以極其緩慢、近乎停滯的頻率,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引動周身那全新的能量回路流淌一絲微不可查的寒氣,與外界儘管此地似乎隔絕了一切)的絕對零度產生著某種深層次的共鳴。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每一寸構成,都仿佛被重塑過了。骨骼如同億萬年寒鐵,血肉如同凝固的冰髓,經脈則化為了承載極致寒意的通道。這是一種超越了尋常生命形態的存在方式,非生,非死,更像是一種……永恒的“靜滯”狀態。
《幽魂養燈篇》的功法似乎已不完全適用,而“玄夷”的“霜語”傳承,則仿佛烙印般,與這具新的軀殼和魂核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成為了他力量的本能一部分。
“我……很好。”陳七童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平淡無波,“隻是……形態,不同了。”
他嘗試移動身體,動作起初有些滯澀,仿佛一尊塵封萬古的雕像在適應活動。但他學習的速度快得驚人,幾個簡單的動作後,僵硬感便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冰原狼般冰冷、精準而高效的協調感。他輕輕推開巴圖的手臂,自行站了起來。
站定後的他,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雪鬆,周身自然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冰冷的威壓,並非刻意釋放,而是他此刻存在本身所帶來的自然領域。連周圍那似乎能凍結靈魂的絕對黑暗和寒意,都仿佛對他失去了效果,或者說,他本身就成為了這極致寒冷的一部分。
顧青囊掙紮著起身,走到陳七童麵前,仔細端詳著他的氣色雖然已無血色可言),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絲魂力,試圖感知其體內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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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的魂力在接觸到陳七童身體的瞬間,就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無形力場瞬間同化、吸收,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泛起!顧青囊悶哼一聲,臉色更加蒼白,踉蹌著後退一步,眼中充滿了駭然。
“你的體內……老夫……已無法探查……”顧青囊的聲音帶著苦澀與難以置信,“那力量……層次太高……也太……危險。”
陳七童點了點頭,似乎對此並不意外。他抬起手,心念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