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絨幕布,沉沉籠罩了雪狼城。連續多日的陰霾天氣,使得星月無光,隻有城內零星的火把和貴族區府邸透出的燈光,在濃稠的黑暗中掙紮出些許昏黃的光暈。寒風呼嘯著穿過狹窄的巷道和寬闊的廣場,卷起地上的積雪和雜物,發出嗚嗚的聲響,仿佛無數冤魂在低泣。一種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壓抑感,彌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連平日裡最肆無忌憚的醉漢和流浪兒,都本能地縮回了陰暗的巢穴,不敢在此時外出。
城主府內,燈火通明,卻透著一股外強中乾的虛浮。赫連韜穿著一身久違的、象征赫連家族權威的華麗裘袍,端坐在原本屬於赫連驚雪的主位之上,手指因激動和緊張而微微顫抖,不斷敲擊著冰冷的扶手。下方,數十名心腹將領和依附的家族代表肅立,人人麵色凝重,眼神中交織著野心、恐懼與一絲孤注一擲的瘋狂。
“時辰將至!”赫連韜猛地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嘶啞,“成敗在此一舉!奪回雪狼城,重振赫連榮光!讓那些外來者知道,北疆,永遠是我赫連家的北疆!”
“願隨韜老,重振赫連!”眾人齊聲低吼,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回蕩,卻掩不住那一絲底氣不足。
與此同時,在城內不同的角落,投靠了盟約的雲家府邸以及幾個傭兵團的駐地,卻是一片緊張的沉寂。雲家家主雲麓,一位麵容清臒、眼神精明的中年人,正站在書房窗前,望著城主府的方向,手中緊緊攥著一枚溫潤的、刻有雪花紋路的玉符——這是鹿鳴夫人使者留下的聯絡信物。他在等待,等待那約定的信號,也等待著自己和家族命運轉折的時刻。
黑風峪中,八百名雷熊部與冰寂衛混合的精銳,如同蟄伏的冰原巨獸,無聲無息地潛伏在深厚的積雪與嶙峋的冰岩之後。熊罡裹著厚厚的白色皮裘,趴在一處製高點上,銅鈴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雪狼城的方向,粗糙的手掌反複摩挲著冰冷的斧柄,喉嚨裡發出壓抑的低吼。他身後的戰士們,眼神銳利如狼,呼吸放到最輕,隻有兵刃偶爾反射出雪地微光的瞬間,才泄露出森然的殺機。
淨冰聖壇之巔,陳七童緩緩睜開了雙眼。他並未“閉關”,也未曾“受傷”。三日靜坐,他不僅將自身狀態調整至巔峰,更通過秩序之眼,如同俯瞰棋盤的棋手,將雪狼城內外的所有動向儘收眼底。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在赫連家族府邸深處,那股隱藏的寂滅氣息,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瘤,已然膨脹到了臨界點。
“時候到了。”他輕聲自語,身形緩緩站起。
下一刻,他一步踏出,身形已從聖壇之巔消失,融入了無邊的夜色。
雪狼城內,子時正刻。
“點火!”赫連韜猛地揮手下令!
咻——!
一道刺眼的紅色火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從城主府最高的了望塔上衝天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一團妖豔的紅芒!
信號!
幾乎在火光升起的瞬間,雪狼城如同被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炸開了鍋!
“殺!!”
震天的喊殺聲從城主府、軍械庫以及幾個重要的城門處同時爆發!早已埋伏好的赫連舊部私軍和依附的武裝,如同潮水般湧出,撲向各自預定的目標!他們揮舞著刀劍,臉上帶著瘋狂的殺意,試圖以最快的速度控製這座城市的樞紐。
然而,預想中的措手不及並未完全出現。
在軍械庫,守衛的士兵似乎早有準備,雖然人數處於劣勢,卻依托堅固的工事和提前布置的冰裔簡易符陣,頑強地抵抗著,箭矢和投矛如同雨點般落下,將衝鋒的叛軍射倒一片。
在雲家府邸附近,原本應該響應叛亂的幾個小型傭兵團,卻突然調轉刀口,與雲家護衛合兵一處,反而將一股試圖前來“控製”雲家的叛軍打了個措手不及,死死拖住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怎麼回事?!雲家叛變了?!那些傭兵怎麼回事?!”接到急報的赫連韜又驚又怒,計劃從一開始就出現了偏差。
“韜老!不好了!西城門的兄弟傳來消息,城外……城外出現大隊人馬!打著雷熊部和冰寂衛的旗幟!”一名渾身是血的將領踉蹌著衝進大廳,臉上滿是驚恐。
“什麼?!熊罡不是北上了嗎?!”赫連韜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煞白。
就在這時,一股令人靈魂戰栗的冰冷威壓,如同無形的冰山,毫無征兆地從天而降,瞬間籠罩了整個雪狼城!
所有的喊殺聲、兵刃交擊聲、慘叫聲,在這股浩大、威嚴、仿佛來自遠古冰原的意誌麵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瞬間被壓製了下去。無論是正在廝殺的士兵,還是躲藏在家中瑟瑟發抖的平民,都感到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與恐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動作,抬頭望向漆黑的夜空。
隻見在城市中心廣場的上空,不知何時,一道身影悄然懸立。
他依舊是那身樸素的粗布衣袍,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周身沒有任何耀眼的光芒,隻有一層內斂到極致、仿佛與周遭黑暗融為一體的深邃寒意。但就是這道身影,卻仿佛成為了整個天地的中心,那雙冰晶般的瞳孔俯瞰著下方混亂的城市,平靜無波,卻帶著裁決生死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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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本應“重傷閉關”的冰寂盟主——冰塵!
“是……是他!他沒事!他來了!”有叛軍士兵認出了那道身影,發出了絕望的尖叫,手中的兵器“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盟主!是盟主來了!”仍在抵抗的守軍和雲家等投誠勢力,則爆發出了劫後餘生的狂熱歡呼。
赫連韜看著空中那道如同神隻臨世的身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所有的野心和算計在這一刻都被碾得粉碎,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絕望。“不可能……這不可能……他怎麼會……”
陳七童的目光,如同兩道實質的冰錐,穿透重重建築,直接落在了城主府內的赫連韜身上。
“赫連韜。”他的聲音平淡,卻如同萬載寒風,席卷全城,“勾結外敵,煽動叛亂,罪無可赦。”
沒有多餘的廢話,他抬起右手,對著城主府的方向,虛空一按。
“冰封。”
言出法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