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在瘋狂的顛簸中衝向未知的深邃。尾部引擎噴吐出前所未有的幽藍色尾焰,那是莉娜強行過載核心動力、榨取每一分潛能的殊死一搏。艦體各處傳來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剛剛修複的臨時結構在巨大的加速度和後方追來的無形壓力下,仿佛隨時會再次解體。
“不行!那東西的蔓延速度太快了!它不是在追,它是在……覆蓋!”莉娜雙手在控製台上幾乎舞出了殘影,聲音因為極度專注而顯得有些尖銳。主屏幕上,代表“井中之影”關聯能量體的黑暗區域,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濃墨,以違反常理的速度侵蝕、擴散著回廊中那些瑰麗的光帶和能量流。它所過之處,並非簡單的吞噬,而是一種“抹除”,色彩、能量波動、甚至空間本身的概念都在那裡變得模糊、趨於絕對的“無”。
那股冰冷的、渴望寂靜的意誌,如同實質的寒風,穿透了希望號的護盾和甲板,直接作用在每一個靈魂之上。低級船員們麵色慘白,即便經過嚴格訓練,在這種直麵宇宙終極恐怖的威壓下,依舊難以抑製地產生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懼。一種想要放棄一切、沉入永恒安眠的誘惑,伴隨著刺骨的寒意,悄然侵蝕著意誌。
“穩住心神!”林墨的聲音通過全艦廣播響起,雖然依舊能聽出一絲虛弱,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如同暴風雨中燈塔的光芒,“蘇婉,展開‘協奏曲協議’基礎場,過濾精神侵蝕!伊芙琳,啟動情感共振儀,頻率調整為‘希望’與‘堅守’!張猛,帶人巡查各艙室,安撫船員,鎮壓任何可能的精神崩潰!”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仿佛未曾受傷。但隻有醫療艙的ai和他自己知道,僅僅是發出這些命令,強行調動那布滿裂痕的“基石”力量去抵抗外界的意誌衝擊,就已經讓他靈魂深處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反複衝刷,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浸濕了醫療服的領口。
“明白!”蘇婉的虛擬影像在主控台旁凝實,她的眼神冷靜如冰,雙手虛按,無數數據流在她身邊環繞。“協奏曲協議,初始化場展開。以‘現實錨點’殘留共鳴為基,構建精神防壁。”一層極其微弱,卻帶著奇異穩定感的波動以希望號為中心擴散開來,如同在喧囂的噪音中插入了一個穩定的音符,雖然無法完全抵消那冰冷的死寂意誌,卻極大地減輕了它對船員們精神的直接壓迫。
幾乎同時,伊芙琳負責的情感共振儀發出了柔和的、如同晨曦般的光芒。她閉著眼,將自己的精神與儀器連接,引導著艦橋上核心成員們——莉娜的專注、蘇婉的冷靜、張猛的勇猛,以及所有接收到指令後努力振作起來的船員們心中那份“絕不能在此倒下”的信念,將這些情感能量彙聚、放大,化作一股溫暖而堅韌的力量,對抗著外界的嚴寒。
“他娘的,這玩意比麵對一萬個‘收割者’還難受!”張猛罵罵咧咧地帶著一隊精銳陸戰隊員衝出艦橋,他的大嗓門在走廊裡回蕩,“都給老子打起精神!看看你們的樣子!彆忘了我們是為什麼走到這裡的!為了家裡等著我們的婆娘娃娃,為了死去的兄弟,也為了咱們腳下這艘破船代表的最後希望!誰他媽敢這時候慫了,老子先把他扔出去喂了那團黑霧!”粗魯卻有效的話語,配合著他那山嶽般的身影,確實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
希望號就在這種內穩外迫的極端狀態下,向著回廊深處亡命飛馳。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莉娜盯著能量讀數,聲音急促,“引擎過載堅持不了太久!而且前麵的規則亂流指數在飆升,再深入,我怕不用那黑霧動手,我們自己就先被混亂的規則撕碎了!”
蘇婉飛速計算著:“根據漫遊者最後釋放的波動以及‘井中之影’的反應模式分析,它的活性提升是局部的、被激發的,並非本體完全蘇醒。我們或許不需要跑得比它快,隻需要……離開它當前的‘興趣範圍’。”
“興趣範圍?”莉娜一愣。
“那個低語……”林墨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壓抑的痛苦,“它鎖定了我,鎖定了‘鑰匙’。常規的逃離手段,效果有限。”
醫療艙內,林墨艱難地坐直身體,感受著靈魂中“基石”的哀鳴與那來自黑暗深處的、名為“歸於寂靜”的呼喚之間的可怕共鳴。那低語並非聲音,而是一種直接植入意識的規則指令,不斷地瓦解著他的存在感,誘惑他放棄抵抗,融入那永恒的安寧。
他不能倒下。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為了船上的夥伴,更是為了那個低語中透露出的信息——“脆弱的基石”。對方清楚地知道他的狀態,知道他這個“鑰匙”和“基石”並不完整,並不穩固。這是危機,但也可能是……機會?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
“蘇婉,莉娜,聽我說。”林墨的聲音帶著一種決絕的平靜,“我們不能一味逃跑。我需要……主動接觸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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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老大你瘋了?!”莉娜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你現在靈魂都快碎成渣了,再去接觸那玩意,不是找死嗎?”
蘇婉也蹙緊了眉頭:“林墨,這個方案風險極高。‘井中之影’的本質是信息的終極癌變,是規則的墳墓。以你現在的狀態,主動接觸很可能導致你的‘基石’概念被徹底汙染甚至同化。”
“我知道風險。”林墨深吸一口氣,靈魂的刺痛讓他眼角抽搐,但他的眼神卻越發銳利,“但被動逃竄,最終結果也是能量耗儘,被其吞噬。既然它對我這個‘鑰匙’感興趣,既然它認為我的‘基石’脆弱,那我們就利用這一點。”
他頓了頓,努力組織著語言,解釋那模糊的靈感:“它不是簡單的毀滅,它在執行一種‘歸於寂靜’的指令,這是一種……規則層麵的行為。我的‘基石’源於‘現實錨點’,代表著‘存在’的確定性。脆弱,也意味著……可塑性?或許,我可以嘗試……不是對抗它的‘寂靜’指令,而是……‘定義’我們所在的這片狹小空間,暫時性地‘脫離’它的指令判定範圍。”
這是一個極其大膽,近乎悖論的想法。利用“定義”權能的碎片,在“井中之影”的規則籠罩下,強行定義一個“非寂靜”的臨時區域。這相當於在熊熊燃燒的森林中,劃出一小片不會燃燒的“安全區”。這不僅需要對抗外部的規則碾壓,更需要林墨自身對“存在”與“寂靜”的深刻理解,以及他那傷痕累累的“基石”能夠承受住這種級彆的規則衝突。
蘇婉沉默了,她的計算核心瘋狂運轉,推演著各種可能性,最終得出的成功率低得可憐,但並非為零。而且,正如林墨所說,這是絕境中唯一一個看似能打破僵局的、主動的方案。
“……需要我怎麼配合?”蘇婉最終問道,聲音凝重。
“協奏曲協議,全力輔助我穩定靈魂波動,放大我對‘基石’的感知和控製。莉娜,準備好所有能量,不是用於推進,而是用於在我成功的瞬間,進行超短距、高強度規則躍遷,方向……由我確定。”林墨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伊芙琳。”
“在!”一直閉目引導情感能量的伊芙琳立刻回應。
“聚集大家的情感,所有的……‘不舍’。對生命的不舍,對夥伴的不舍,對未來的不舍,對‘存在’本身的不舍!把這些情感,化作對抗‘寂靜’的矛與盾,在我需要的時候,傳遞給我!”林墨沉聲道。他意識到,純粹的邏輯和規則對抗那終極的寂靜或許不夠,而智慧生命對“存在”最原始、最熾熱的留戀,或許是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
“明白!”伊芙琳重重點頭,她能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希望號不再直線逃離,而是開始以一種詭異的弧線航行,仿佛在黑暗中跳著一支絕望而優雅的舞蹈。後方的黑暗依舊不緊不慢地蔓延,如同命運本身,無法擺脫。
林墨在醫療艙中盤膝坐下,意識徹底沉入靈魂深處。那裡,原本應該穩固如星辰的“基石”,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光芒黯淡。而在“基石”之外,是無儘的、冰冷的黑暗低語,如同潮水般不斷衝擊著。
他引導著蘇婉通過“協奏曲協議”傳來的穩定波動,小心翼翼地撫過“基石”的裂痕,如同撫慰重傷的戰友。劇痛依舊,但他強行將意識拔高,去感知、去理解那來自“井中之影”的“寂靜”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