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熒三的落日像顆燒得發白的爐渣,徒勞地壓向“老陳機械維修”鐵皮棚頂。
維修坑裡,宋北赤裸上身緊貼著一輛“鐵甲蟲”越野車的底盤,似乎在拆卸什麼,
隻有兩條沾滿油汙的工裝褲腿露在外麵,動作精準而表情沉穩。
“喂,小宋!”
車主蹲在坑邊,聲音帶著火氣,
“到底行不行?就一個‘遊隼3型’轉向關節的緩衝墊片。
老子跑了三家店都說沒現貨,訂貨要等半個月,還要五千星幣!
這破地方,鳥不拉屎,錢倒是咬人。”
扳手聲停了片刻。
宋北從車底滑出,動作利落得像把出鞘的刀。
他臉上蹭著幾道黑灰,額發被汗水打濕貼在皮膚上,露出底下那雙異常沉靜的眼睛。
他伸出手,掌心躺著一塊形狀古怪、布滿裂紋的暗色金屬墊片。
“應力疲勞,金屬晶間斷裂,”
聲音沒什麼起伏,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蔚藍的原廠件,設計冗餘不足,這批次通病。
換新的,也撐不過半年。”
“放屁!老子剛換一年。”
車主臉漲得通紅,聲音陡然拔高。
“換的是庫存老批次,”
宋北眼皮都沒抬,隨手把報廢的墊片丟進旁邊的廢料桶,發出“哐啷”一聲悶響,
“蔚藍科技三年前就改了配方,新貨沒這毛病,但貴。”
車主被他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臉憋得更紅了,像顆熟透的漿果。
他瞪著宋北,又看看自己那輛趴窩的寶貝“鐵甲蟲”,
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最後那點氣焰終究被現實的窘迫壓了下去,隻剩下一股子惱羞成怒的煩躁:
“少廢話!就說現在怎麼辦?老子明天還要跑長途去‘灰燼隘口’。
這可關乎價值上萬的買賣,你耽誤不起。”
宋北沒接話,目光掃過維修桌上角落堆放的邊角料,
有成堆廢棄的鈦合金裝甲碎片、斷裂報廢的傳動軸、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螺母零碎。
他徑直走了過去,靠著桌子,細長的手指在那堆“破爛”裡快速撥弄,像是在沙礫中挑選鑽石,眼神專注。
片刻,他挑出幾塊大小、厚度各異的金屬塊和一根半舊的碳纖維杆,好像是某台廢棄冰箱裡拆解下了的。
“五百星幣,”
宋北站起身,手裡攥著他挑出來的“鑽石”,看向車主不緊不慢地說道,
“材料費。明天一早,來取。”
“啥?!”
車主眼珠子差點瞪出來,手指顫抖地指著宋北手裡那堆垃圾,
“你…你用這堆破玩意兒?給我做一個‘遊隼3’的墊片?
小子,你耍我呢?那東西精密度要求多高你知道嗎。
要能吸收高頻震動,還要扛得住‘鐵甲蟲’那破引擎的蠻力!
五百雖然不貴,但你也彆把老子當冤大頭啊?”
“明早七點,”
宋北語氣不變,仿佛沒聽見對方的咆哮,
“過時不候。或者,你現在去交五千定金訂貨。”
他不再看車主,徑直走向角落那台布滿歲月傷痕的手動多功能車床,順手抄起了銼刀和遊標卡尺。
車主被晾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看看宋北瘦削卻異常篤定的背影,
又看看自己昂貴的座駕,一想到不能按時將貨物按時送到那裡的後果。
最後狠狠一跺腳,從兜裡摸出幾張皺巴巴的星幣拍在旁邊沾滿油汙的工作台上:
“行!小子,老子就信你一次。
五百,明早七點,東西裝不上,老子拆了你這破店!”
罵罵咧咧的聲音隨著他氣衝衝摔門而去的動作戛然而止,店裡隻剩下老舊風扇徒勞攪動熱風的嗡鳴,
以及金屬工具與宋北手中材料接觸時發出的、穩定而富有節奏的刮削聲。
店長老陳慢悠悠地從裡間晃了出來,手裡端著他那個搪瓷缸子,缸壁上積著厚厚一層深褐色的茶垢。
他踱到宋北身後,眯起眼,看著少年伏在車床前。
銼刀在宋北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推拉如同巡視官蒞臨墨灰城時兩旁拉著那不知名的樂器一般,
都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精準地啃噬著這塊堅硬的鈦合金碎片。
車床低沉的嗚咽聲裡,老陳滋溜喝了口濃茶,咂咂嘴,
帶著點老兵油子特有的調侃腔調:
“嘖嘖,又拿老子的破爛當寶貝使喚?你小子這手‘點石成金’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