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陳默已帶著兩人摸至冷月宮殘垣外。
斷瓦堆裡鑽出的野藤纏上蘇清漪的繡鞋,她垂眸將藤蔓挑開,指尖的淬毒匕首在霧中泛著幽藍——這是她昨夜在偏廳磨了三個時辰的,刃口薄得能割開晨露。
柳如煙則像團影子貼在宮牆陰影裡,金步搖用黑布裹了,隻餘耳畔銀墜子隨著呼吸輕晃,那是她特意留下的“活標記”,方便陳默用“聽心術”鎖定方位。
“到了。”陳默的聲音比霧更輕。
他屈指叩了叩腳邊半人高的漢白玉礎石,石麵立刻滲出細密水珠——這是“天子望氣術”運轉的征兆。
蘇清漪和柳如煙同時屏息,見他眉心微微蹙起,眼底泛起淡金色的霧氣,整座殘宮在他眼中褪去了頹敗的外皮:七根玄鐵樁如鋼釘釘入地底,每根樁子都纏著暗紅怨氣,樁尖直指地下三尺的龍脈支脈;祭壇中央的半透明黑影正瘋狂吸收血池裡的怨力,黑影的輪廓逐漸凝實,竟與柳如煙有七分相似——那是影閣主的殘魂在借“血脈共鳴”奪舍!
“她在搶時間。”陳默的喉結動了動,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昨夜斷耳三昏睡前的嘶吼“祭你全家”,原是影閣主算準了用陳默的血脈怨氣為引。
血池裡翻湧的不是普通血水,是百鬼的怨力在沸騰,若讓殘魂徹底凝實,整個京城的氣運都會被抽乾。
蘇清漪的手已經按上劍柄,劍鞘與腰帶摩擦出細微的“唰”聲:“我去掀了祭壇。”話音未落,陳默的手掌已覆上她手背。
他的掌心還留著方才劃破的血痕,溫度卻比晨霧更冷:“這是龍脈支眼,玄鐵樁釘的是地脈七竅。若強行破壞,地脈崩斷的衝擊能掀翻半座京城。”
柳如煙的銀墜子突然停了晃動。
她側耳聽了聽宮牆內的動靜,壓低聲音:“守衛換班了,每柱香換一撥,現在是空子。但入口隻有兩處——東側枯井和西側密道,都有機關。”她指尖在掌心畫出兩個圈,“東側井裡有淬毒鋼刺,西側密道藏著連環弩。”
陳默的目光突然掃向跟在三人身後的陳阿婆。
老人裹著灰布衫,手裡攥著方才解下的銅鈴,皺紋裡還沾著晨露:“阿婆,當年我娘……她真的是自願留在宮裡?”
陳阿婆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銅鈴在她掌心撞出細碎的響,像極了三十年前那個雪夜,宰相府的馬車停在宮門外,夫人將繈褓裡的陳默塞進陳阿婆懷裡時,銅鈴也是這樣輕響著。
“夫人說,”她吸了吸鼻子,渾濁的眼睛突然亮起來,“她說小少爺是潛龍,要去人間積福氣。這鈴鐺……是她胎裡帶來的,說能喚回迷途的影。”
陳默接過銅鈴。
鏽跡斑斑的鈴身上刻著歪歪扭扭的“默”字,應該是母親用指甲劃的。
他咬開指尖,血珠滴在鈴口,銅鈴突然“嗡”地一聲震開!
那聲音像是古寺的晨鐘,又像是嬰兒的啼哭,竟與祭壇上血池翻湧的頻率完全重合。
柳如煙的銀墜子開始劇烈搖晃,她瞳孔驟縮:“這是……共振?”
“是破陣的鑰匙。”陳默的眼底閃過狂喜。
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何留下這鈴鐺——影閣主的引魂儀式需要特定頻率的怨氣波動,而安魂鈴的聲波正好能打亂這個頻率。
他迅速展開“龍脈鎖魂陣·繪圖篇”,用枯枝在地上畫出三個交叉的圓圈:“柳姑娘說的兩處入口,我和清漪各去一處,阿婆……”
“老身守著鈴鐺。”陳阿婆將銅鈴塞進陳默掌心,枯瘦的手按在他手背上,“當年夫人就是用這鈴鐺鎮住了宮牆裡的怨氣,現在該小少爺用了。”
晨霧突然散了些。
冷月宮的殘碑上,“冷月”二字在晨光裡泛著青灰。
陳默望著祭壇方向,影閣主的殘魂已經凝實到胸口,再拖半個時辰,怕是真要成了。
他將銅鈴貼身收好,轉頭看向兩個女人:“子時三刻,分頭行動。柳姑娘去西側密道,清漪……”
“我去東側枯井。”蘇清漪的匕首已經出鞘,刃尖挑起一縷晨霧,“你居中策應,用安魂鈴擾亂陣法。”
柳如煙的銀墜子又開始輕晃。
她對著陳默拋了個媚眼,指尖在唇上點了點:“密道的連環弩我熟,三息就能破。不過——”她忽然湊近陳默耳邊,溫熱的吐息掃過耳垂,“要是我先找到陣眼,可要第一個聽你喊‘如煙辛苦了’。”
陳默被她逗得勾了勾嘴角。
他望著兩抹身影消失在殘垣後,低頭摸了摸心口的銅鈴。
晨風吹過,鈴鐺發出極輕的“叮”聲,像是母親在說:“默兒,彆怕。”
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
陳默蹲在斷牆後,望著祭壇上影閣主逐漸清晰的麵容,指節捏得發白——子時三刻,該動了。
子時三刻的月光像一把淬了霜的刀,將冷月宮的斷壁切得棱棱分明。
陳默貼著主殿飛簷的青瓦,能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輕響——他的掌心還留著銅鈴震出的麻癢,那是方才用內力溫養鈴鐺時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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簷角銅獸的眼睛泛著幽光,正對著祭壇中央那麵懸浮的天心鏡,鏡麵映出影閣主逐漸凝實的身影,她的指尖已經能觸到血池邊緣的玄鐵樁,隻要再吸三口氣的怨氣,這具借柳如煙血脈重塑的軀體就能活過來。
"清漪該到東井了。"陳默低頭摸了摸腰間的無聲弩,弩身纏著蘇清漪親手編的銀絲,說是能消去最後半分機簧響。
他記得方才蘇清漪將磁刃遞給他時,指尖在他手背輕輕一按——那是他們約定的暗號:"我沒事"。
可此刻東側傳來的細微動靜裡,有瓷器碎裂的脆響,他的"聽心術"捕捉到半身壓抑的抽氣,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紮穿了心。
西側密道方向,柳如煙的銀墜子突然在陳默耳中炸響。
那不是聲音,是"聽心術"特有的共鳴——她的內勁正沿著密道石壁遊走,每一步都比前一步輕三分,像片被風卷著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