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井導流三日後的卯時三刻,陳默正對著望星樓案幾上的青銅星盤沉思,窗紙突然被風卷起一角,帶進來一陣清甜的沉水香。
"龍氣遊移不是天災。"柳如煙的聲音裹著雨前的濕涼,待陳默抬眼時,她已倚在門框邊,指尖轉著片焦黑的骨片。
影閣特製的玄色勁裝沾著星點泥漬,發間銀蝶步搖卻依舊整整齊齊——這是她破譯密文時的習慣,越緊要的事,越要維持表麵從容。
陳默放下星盤:"說。"
"三百禁軍的魂契被改過。"柳如煙將骨片拍在案上,指腹劃過上麵斑駁的刻痕,"我用影閣的"血浸術"顯影,發現最底層的符文是"無名義"。"她眼尾微挑,這是動真怒的征兆:"當年他們根本不是自願獻祭護陵,是被咒術鎖了魂,永世困在地脈裡當活棺釘。
現在有人借程霸的血引,要把這些被虐殺的冤魂從地底下拽出來......"她頓了頓,骨片在掌心捏得哢哢響,"不是複活先帝,是讓他們當陰兵,去"回宮"。"
窗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青鱗掀簾而入時,甲葉上的雨水順著護腕往下淌,在青磚上砸出一串濕痕。
他單膝跪地,從懷裡掏出半卷染血的布帛:"北嶺村民說,程統領在山坳裡建了無名祠,每日寅時三刻用精血喂這塊骨片。
昨夜有獵戶路過,說聽見地底傳來鐵甲聲,像千軍萬馬在爬坡......"他喉結動了動,"還有人說,哭聲是從地縫裡滲出來的,像女人喊"回家"。"
陳默的手指在星盤邊緣輕輕叩了三下——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星盤上的青銅紋路在晨光裡泛著冷光,與他左臂下隱現的金紋形成微妙呼應。"程霸的病......"他突然開口,"七脈斷續症,對嗎?"
青鱗一怔:"主上如何知道?"
"那日在井邊,他的腳步聲。"陳默指節抵著太陽穴,"每走七步會頓半息,和我娘筆記裡寫的地脈毒火侵蝕症狀一模一樣。"他抓起案上的柴刀,刀身映出他微沉的眉眼,"柳姑娘,你去查"無名義"咒的解法;青鱗,備兩身守陵雜役的衣裳——今夜,我去會會程統領。"
北嶺的夜來得早。
陳默藏身祠外的老槐樹上時,暮色剛漫過山脊。
祠堂的破木門半掩著,程霸的影子被燭火拉得老長,在泥牆上晃出鎧甲的輪廓。
他跪坐在神龕前,雙手捧著塊殘碑,碑上"壬戌"二字被磨得發亮——正是那日老嚴的骨灰裡飄出的銅牌複製品。
"你們說她是叛徒......"程霸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鏈,"可她給我留了生路!
可為什麼......為什麼沒人問問我願不願意活?!"他突然將殘碑砸在地上,震得神龕上的燭台搖晃,"當年護陵時,她塞給我魂釘,說"能保你全須全尾";現在你們說她騙我,說那是鎖魂釘......"
話音未落,殘碑突然泛起幽藍光芒。
一道模糊的身影從碑中浮起,輪廓與先帝有七分相似,眼尾卻拖著青黑的霧氣:"統領,我們等你帶路......回宮。"那聲音像浸在冰水裡的銅鐘,每說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陳默運起【聽心術】,耳中頓時響起雜亂的心跳聲。
程霸的心跳與常人不同——咚、咚、咚、咚、咚、咚、咚,然後是一聲綿長的空響,像漏了一拍的鼓點。
他瞳孔微縮——這正是母親筆記裡記載的"七脈斷續症",地脈毒火長期侵蝕經脈,導致氣血運行時斷時續。
原來程霸並非被亡魂完全控製,而是身體衰敗到極點,主動用精血換亡魂的力量續命。
雨是子時開始下的。
陳默換上守陵雜役的粗布衣裳,柴刀用褪色的紅繩纏著,藏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