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的喧嘩聲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李昭陽猛地扯斷腰間玉佩流蘇,玉墜"當啷"砸在帥案上,震得染血的令箭跳了兩跳。
他踉蹌著撲到帳門前,掀開厚重的氈簾——晨霧裡,二十幾個巡邏兵正繞著中軍旗轉圈,皮靴在雪地上踩出雜亂的腳印。
為首的伍長軍帽歪在耳後,嘴裡含糊不清地嘟囔:"執刀歸我...執刀歸我..."
"將軍!"偏將王猛攥著腰刀衝過來,甲胄上還沾著草料,"馬廄裡的三十匹烏騅全跪了,前蹄直磕地!
更邪門的是三營的張二牛,剛醒來說胳膊癢,您瞧——"他扯開自己的衣袖,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鱗紋,在晨光裡泛著冷光,"跟那陳默的龍鱗紋,像得能套模子!"
李昭陽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望著士兵們混沌的眼神,突然笑出聲,笑聲裡帶著幾分癲狂:"邪祟?
王猛你當本將是鄉野村夫?
這是命格共鳴!
那陳默的潛龍命格與我血祭陣產生感應,才會引動這些異象。"他抓起案上的血詔殘卷,黃絹邊緣焦黑,"七日,隻要再七日,等血祭陣吸飽他的氣運,這大周的天命...就是我的!"
王猛喉結動了動,望著那些轉圈的士兵,終究把"軍心要亂"的話咽了回去——李將軍眼裡的光太瘮人,像餓了三年的狼盯著獵物。
與此同時,皇陵密室的黴味鑽進柳如煙的鼻腔。
她反手踹上石門,影傀的鎖鏈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響。"醒了?"她抽出腰間軟劍,劍鞘重重磕在影傀膝蓋彎,男人蜷成蝦米,青灰色的臉貼在滿是苔蘚的地上。
"母訓錄"的羊皮卷在燭火下泛著油光。
柳如煙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卷首的"影"字上,暗紅紋路驟然爬滿整卷。
影傀突然發出幼獸般的嗚咽,他的瞳孔開始擴散,眼白裡浮起血絲:"彆...彆用魂釘咒!
我招...我招!"
"血詔不是假的。"影傀的聲音像破風箱,"是先帝臨終前用心頭血寫的,可最後一句被影閣主改了。
原句是"朕子昭陽,守土安民",現在成了"朕子昭陽,承天代執"。
真正的血祭陣...不在軍營,在祖廟地底的舊祭壇!"
"什麼?"程雪的手猛地攥住腰間的龍脈令,玉牌硌得掌心生疼,"祖廟地底連接著九幽龍脈,當年為鎮邪祟封了三重玄鐵閘!
要是引爆那裡的祭壇..."她聲音發顫,"半個京城都會沉進地縫裡!"
柳如煙的指尖在軟劍上輕輕一彈,劍鳴如泣。
她盯著影傀顫抖的肩背,突然低笑:"好個李昭陽,好個影閣主——拿龍脈當柴,拿京城當爐,就為煉他的天命?"
消息比雪片傳得還快。
當蘇清漪踩著晨露登上承天門時,九麵執刀使的令旗已在城牆上獵獵作響。
她懷裡的山河令殘碑發燙,隔著錦緞都能灼人。"執刀使聽令!"她扯開嗓子,聲音像敲在青銅上的玉簪,"啟動共治應急令!
凡持山河令碎片者,可調動地方兵馬!"
城下的百姓先是靜了一瞬,接著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應和。
賣菜的老丈把扁擔往肩上一扛,繡樓的姑娘撕碎了繡花帕子紮頭發,連街角要飯的老乞丐都舉著破碗喊:"護祖廟!
殺奸賊!"
蘇清漪望著人潮,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在宰相府掃雪的贅婿。
那時他的鬥笠總壓得低低的,掃雪的竹掃帚總是比彆人慢半拍。
可現在...她低頭看向掌心發燙的殘碑,紋路裡流轉的微光,像極了陳默眼裡偶爾閃過的星子。
北疆的風卷著細雪鑽進陳默的破棉襖。
他蹲在邊軍大營外的土坡後,望著營門進進出出的勞役隊——挑水的、搬糧的、埋馬糞的,個個灰頭土臉。
他摸了把臉上的泥,把撿來的豁口陶碗往懷裡揣了揣。
等下一批勞役出營時,他會弓著背混進去,像塊最不起眼的泥點子。
"執刀歸我"的呢喃還在風裡飄。
陳默望著大營裡晃動的火把,嘴角扯出個極淡的笑。
他袖中,半塊染血的山河令正抵著脈搏——跳得跟戰鼓似的。
陳默的草鞋踩在結霜的泥地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他混在二十個勞役中間,肩頭的火藥箱壓得肩胛骨生疼——這是他故意挑的最重的那箱,麻繩勒進掌心時,龍鱗紋會順著血管浮上來,像條活物在皮膚下遊走。
"老周頭,你胳膊上那青斑..."旁邊的瘦高個勞役突然湊近,渾濁的眼珠盯著他小臂。
陳默垂眸,看見淡青色的鱗紋正從袖口鑽出來,一片疊著一片,在冷風中泛著幽光。
他喉間溢出半聲咳嗽,手指悄悄摳進木箱縫隙:"前兒被馬踢的,養兩天就好。"
話音未落,腰間突然一痛。
巡察校尉的鐵尺戳在他後心,寒意透過破棉襖直往骨頭裡鑽:"抬個頭。"陳默慢慢仰起臉,泥汙下的眉眼半隱半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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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尉的瞳孔驟縮——這張臉他在李將軍案頭的畫像上見過,雖沾著泥,可那股子沉得住氣的勁兒,跟畫裡"廢物贅婿"的形容半點不沾邊。
"龍鱗紋。"校尉反手攥住他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跟三營張二牛的一模一樣。"周圍勞役瞬間作鳥獸散,火藥箱"哐當"砸在地上,硫磺味混著冷汗的酸氣漫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