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一夜的暴雨,不僅洗淨了天空,滌蕩了塵埃,更在熟悉山野間,衝刷出了無數嶄新的溝壑與溪流,改變了土地原有的脈絡。
陳默清晨起床,沿著溪邊慣常的路徑前行,卻發現原本平緩的土坡被衝開了一道半人深的新溝。
溝底,濕漉漉的碎石與泥沙間,竟泛著一層極不自然的金屬光澤。
他目光一凝,隻見那些大小不一的碎石,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精準地操控,自行排列成了一行冰冷而規整的文字,每一個轉折都帶著法則般的嚴苛。
【終章啟動倒計時:三日】
這行字仿佛是天道刻下的最後通牒,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宣告著一場盛大敘事的終結即將到來。
任何一個看到此景的人,恐怕都會心神劇震,感到一種宿命降臨的壓迫。
然而,陳默的腳步沒有絲毫停滯。
他隻是平靜地走下斜坡,來到溝邊,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塊巴掌大的扁平石片。
他掂了掂重量,手腕輕輕一抖,那石片便“噗”的一聲,以一個巧妙的角度切入上遊的溪水中。
水流被石片精準地引導,微微一滯,隨即改變了方向,一股湍急的水流順勢湧入了這道新開的溝壑!
“嘩啦啦——”
清澈的溪水如同一條活潑的銀蛇,歡快地衝刷而下。
那行由碎石組成的【終章啟動倒計時】,在水流的衝擊下瞬間失去了原本嚴整的結構。
那些被法則之力強行扭合在一起的石頭,仿佛得到了解放,開始翻滾、碰撞、散落。
“三日”的“日”字最先被衝垮,接著“倒計時”化作一灘模糊的亂碼,最後連“終章啟動”都變得支離破碎,徹底融入了奔騰的溪水與泥沙之中,再也看不出半分原來的模樣。
陳默沒有再看一眼,轉身繼續前行。
途中,他遇見幾個村裡的半大孩子,正撅著屁股,用泥巴笨拙地想把溪水引入旁邊乾涸的田地。
他們挖的引水渠歪歪扭扭,漏水嚴重,急得滿頭大汗。
陳默走上前,笑著卷起袖子,沒說一句話,隻是拿起一把舊鋤頭,三兩下便調整了渠口的方向,又在幾個關鍵的漏水點用石頭和黏土加固。
不過片刻,一股穩定的水流便順著孩子們挖的渠道,蜿蜒著流向了遠處的田地。
孩子們爆發出興奮的歡呼。
三日後,那條曾顯現過天道文字的溝壑,已經徹底變了模樣。
在村民們勤勞的雙手下,它被拓寬、加固,成了一條蜿蜒的灌溉水渠,渠水潺潺,滋養著兩岸的土地。
渠畔,一排排新種下的芥菜已經冒出了嫩綠的頭,生機盎然。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農勞作累了,便脫下草鞋,蹲在渠邊,將一雙滿是泥土的大腳泡進清涼的渠水裡,舒服地長歎一口氣,對著身邊的同伴笑罵道:“嘿,你彆說,這水走的路,比縣太爺衙門裡那師爺寫的公文還順溜!”
陳默立於遠處的山坡上,望著這片被溪水、人群與綠意重新定義的土地,心中一片寧靜。
你們煞有介事地倒計時,可一場春雨,一次引水,便勝過你們所有的宏偉宣告。
幾乎是同一時刻,蘇清漪在拂曉的微光中推開院門。
院中那根用來晾曬衣物的粗麻繩上,昨夜的霧氣凝結成了一顆顆飽滿的水珠,晶瑩剔透。
然而,這些水珠的排列卻詭異得驚人,它們串聯在一起,竟組成了一行散發著微光的細小篆字:
【文明升華儀式即將開啟,請原‘知識守護者’就位】
蘇清漪清冷的鳳眸隻是淡淡一瞥,臉上沒有半分波瀾。
她沒有理會這神跡般的文字,轉身走進屋裡,抱出昨日剛剛曬乾、還帶著陽光味道的粗布衣裳。
她站在晾衣繩前,拎起一件滿是補丁的舊衣,手臂一振,用力一抖!
“噗——”
衣物上積攢的塵土與草屑瞬間揚起,如同一片微型的沙塵暴,撲向了那串由霧珠組成的文字。
晶瑩的水珠被塵埃沾染,瞬間變得汙濁不堪,原本清晰的字跡立刻潰散,化作一片模糊的水汽,再難辨認。
蘇清漪不語,將抖落乾淨的衣物重新掛回繩上。
她沒有按照往常的習慣整齊排列,而是故意將長衫、短褂、布裙錯亂地穿插在一起。
陽光透過不同衣物的縫隙,投下的光影變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構成任何完整的圖形。
午後,一群不知從哪飛來的麻雀嘰嘰喳喳地落在了晾衣繩上,它們在繩上跳躍、追逐、嬉戲,濕潤的爪印在沾了晨露的麻繩上踩踏出一片淩亂的痕跡。
一個眼尖的村婦路過,咦了一聲,指著那麻繩上的爪印和光斑說:“你們瞧,這痕跡,倒像是老皇曆上畫的‘驚蟄’節氣圖!”
蘇清漪倚著門框,指尖靈巧地剝著豆莢,聽著院外的議論,低聲自語,聲音輕柔得仿佛隻是在對懷裡的豆子說話:“真正的守護,是讓衣服臟了有人洗,破了有人補。而不是懸在空中,不染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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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深穀,夜涼如水。
柳如煙正在為最後一個驚夢的盲童掖好被角,動作輕柔。
忽然,她耳朵微微一動,抬眼望向屋頂。
瓦片在無聲地輕響,不是風吹,也不是老鼠跑過。
那是一種極其細微、帶著某種規律的震動,仿佛有無數隻無形的手,正在將每一片陶瓦緩緩挪動、拚接,試圖在屋頂之上,構建出一個符合某種神聖幾何學的輪廓——【覺醒祭壇】。
柳如煙妖嬈的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灶膛邊,從尚有餘溫的炭灰中,取出一捧細膩的草木灰,兌上昨夜剩下的米湯,調成了一碗漆黑粘稠的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