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劍宗開山祖師的千年誕辰慶典，終於在無數道或期待、或好奇、或敬畏的目光注視下，於主峰“天劍峰”那仿佛被無形巨劍削平、廣闊無比的峰頂“問道廣場”之上，正式拉開了恢弘的帷幕。
這一日，東方天際尚未泛起魚肚白，流雲劍宗群山之間，已然被一聲聲清越悠揚、穿透力極強的鐘磬之音所籠罩。那鐘聲古樸蒼勁，磬音清冽滌塵，交織在一起，如同無形的波紋，層層疊疊地蕩開籠罩諸峰的縹緲雲海，清晰地傳入每一位賓客與弟子的耳中，滌蕩著清晨的倦意，昭示著盛典的開啟。待到旭日將升未升之際，問道廣場之上，早已是人影幢幢，摩肩接踵，卻無半分喧嘩混亂。東域各宗修士，皆按照流雲劍宗事先周密劃分的區域，依序肅然而立。但見道袍繽紛，衣袂飄飄，或華貴，或素雅，或奇詭，各色靈光寶氣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彙聚成一片莊重而華麗、湧動著蓬勃生機與各異氣息的修士海洋，場麵浩大，蔚為壯觀。
廣場儘頭，乃是一座高達九丈九尺、通體由瑩白無瑕的萬年漢白玉壘砌而成的巍峨祭台。祭台後方，更是矗立著一尊流雲劍宗開山祖師的巨大石像。石像麵容曆經風雨，細節已有些模糊，唯有一雙眸子仿佛蘊含著無儘星河流轉，更有一股欲要斬破虛空、劈開混沌的無上淩厲劍意，自石像周身彌漫開來，籠罩著整個廣場，令所有置身於此的修士，無論修為高低，皆不由自主地心生凜然，收斂雜念，肅然起敬。祭台兩側，分彆矗立著九根需數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柱身之上，精心雕刻著流雲劍宗傳承的流雲劍紋，紋路古樸玄奧，在熹微的晨光中隱隱流動著靈光，更添莊嚴肅穆之感。
當時辰精準地踏入辰時正刻，一輪紅日恰好躍出遠方連綿的雲海山巔，萬道璀璨奪目的金色晨曦，如同天界傾瀉而下的神聖光瀑，精準無比地刺破殘餘的薄暮，儘數灑落在廣闊的問道廣場與那漢白玉祭台之上。刹那間，整個廣場與祭台都被鍍上了一層輝煌而溫暖的金邊，連那祖師的石像都仿佛活了過來，威嚴之中平添幾分神聖，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眷顧，為這場千年盛典披上了一層天命所歸的光輝外衣。
“吉——時——已——到——！慶典，啟——幕——！”
一位身著流雲劍宗長老服飾、須發皆白、麵色紅潤、修為已至金丹後期的老者，步履沉穩地行至祭台邊緣最前方。他運足丹田靈力，聲若洪鐘，每一個字都如同實質的音波，裹挾著精純的劍韻，清晰地穿透廣場上每一個角落，瞬間將之前所有細微的交談聲、整理衣袍的窸窣聲儘數壓下。全場霎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緊接著，便是最為核心且莊嚴肅穆的祭祖儀式。流雲劍宗當代宗主，道號“持劍真人”，一位麵容清臒、眼神溫潤卻隱含無上鋒芒的中年道人，親自主祭。他身著最為隆重的宗主劍袍，袍服之上流雲與劍紋交織，仿佛承載著宗門萬載氣運。在其身後，宗內所有元嬰期以上的長老、以及所有的真傳弟子，皆身著禮服，按輩分與修為高低排列成整齊的方陣，神情無比莊重。持劍真人率先上前，於祭台中央的青銅巨鼎中點燃三柱粗若兒臂、散發著奇異幽香的“凝神靜心檀”，青煙嫋嫋，直上青雲。隨後，他帶領身後眾人，躬身行禮，三跪九叩，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同時，有司禮弟子開始朗聲誦讀那文辭古奧、意蘊深遠的祭文，聲音抑揚頓挫，感念祖師於微末中開宗立派、篳路藍縷之無上功德，祈求祖師劍道庇佑，宗門傳承永昌。整個儀式過程，氣氛凝重到了極點，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香火氣息與精純至極、仿佛被儀式引動的沛然劍意，所有觀禮者無不屏息凝神，不敢有絲毫怠慢與不敬，生怕褻瀆了這神聖的一刻。
郝仁此刻，正混在青嵐宗的觀禮隊伍之中，站在一臉肅穆、偶爾與相鄰宗門長老頷首致意的趙乾長老身後，身旁則是一左一右如同門神般、神色各異的蘇璿與葉辰。他表麵上也學著周圍眾人的模樣，微微垂首，雙手攏在袖中，做出一副沉浸於莊嚴氛圍、肅然起敬的姿態。然而，若有人能窺見他低垂眼眸下的神光，便會發現，他那雙眸子正滴溜溜地、不著痕跡地轉動著，目光如同最精準的獵鷹，始終牢牢鎖定在高台之上，那道即便在眾多真傳弟子中也如同皓月淩駕於繁星之上、最為引人注目的月白色身影——淩無雪。
作為流雲劍宗當之無愧的首席真傳弟子，淩無雪的位置被安排在真傳弟子隊列的最前方，距離宗主與長老們極近，可謂顯眼至極。在整個漫長而肅穆的祭祖過程中，她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儀態。身姿挺拔如雪域孤鬆，沒有絲毫晃動；無論是隨著宗主躬身行禮，還是靜立聆聽祭文，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得仿佛經過千錘百煉，帶著一種獨特的、與劍道相合的韻律感，多一分則贅，少一分則缺。她那清麗絕倫、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容顏，在初升旭日那溫暖卻並不灼熱的金色光芒映照下，肌膚更顯得白皙剔透，宛如冰玉雕琢，平添了幾分神聖不可侵犯的光暈。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雙眼眸，清澈依舊，卻冰冷得如同萬載不化的寒潭深水，平靜無波地注視著前方，仿佛眼前這彙聚了東域頂尖修士、莊嚴盛大的場麵，與她之間始終隔著一層無形而冰冷的界限，無法真正觸及她的內心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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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這心理素質，這氣場穩固得跟王八殼子似的……不對，是跟萬年玄冰鑄就的劍鞘似的，嚴絲合縫，滴水不漏。”郝仁內心瘋狂吐槽，感受到如山壓力的同時，那股源自骨子裡的、越是艱難越要向前作死）的挑戰欲，也如同被澆了滾油的野火，噌地一下燃燒得愈發旺盛起來。“果然不愧是係統認證的高價值目標，這塊硬骨頭，啃起來才帶勁！”
冗長而莊嚴的祭祖儀式終於結束。接下來，便是由弟子代表上前致辭的環節。毫無疑問，能夠代表流雲劍宗數萬內外門弟子、在此等場合發聲的，唯有首席真傳——淩無雪。
隻見她緩步自隊列中走出，步履從容而穩定，來到祭台的正中央，麵向下方黑壓壓一片、來自東域各宗的修士。她的神色依舊清冷如初，不見絲毫麵對萬眾矚目時應有的緊張或激動，仿佛隻是完成一件尋常的宗門任務。她的聲音透過精妙的靈力放大，清晰地傳遍全場的每一個角落，音色清越冰冷，如同極地冰泉滴落在萬載玄冰之上，雖不帶任何煽情的語調，卻自有一股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甚至隱隱感到壓迫的力量蘊含其中。致辭的內容，大抵是感念祖師恩德、銘記宗門教誨、砥礪劍道前行、歡迎各宗道友蒞臨、共參盛會之類的常規言辭，並無太多新意。然而，這些話語自她口中娓娓道來，每一個字卻仿佛都蘊含著精純的劍意，帶著一種獨特的、鏗鏘有力的劍韻，引得台下不少年輕弟子，尤其是那些心高氣傲的劍修，眼中異彩連連，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欽佩與向往。
郝仁知道，機會來了！在如此眾目睽睽、莊重非常的時刻，若能讓這位以冰冷完美著稱的淩無雪，出現哪怕僅僅一絲微不足道的失態，其造成的反差與震撼效果，絕對堪稱炸裂！正是完成那【冰山的裂痕】任務的絕佳時機！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體內《萬化歸元訣》以前所未有的隱蔽方式悄然加速運轉，丹田處的混沌道基微微震顫，散發出極其晦澀的波動。他不敢動用絲毫明顯的靈力外放，以免立刻引來高台上那些老怪物的警覺。他隻是將自身的神識高度凝聚，如同抽絲剝繭般，分出一縷細若遊絲、幾乎與周圍環境能量融為一體的神識觸須，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探向高台之上的淩無雪。與此同時，他暗中施展了得自係統的《靈犀一點》秘術，但並非用於傳訊，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試圖將一絲極其微弱、能量層級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卻精心混雜了“混亂”、“滑稽”、“無厘頭”等負麵意念的精神雜念，如同將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投入平靜無波的湖麵，悄無聲息地送向淩無雪那看似毫無防備的識海深處。
這縷雜念所承載的內容，乃是他苦思冥想、精心構思而出——並非直接的攻擊，而是一幅荒誕無比的動態意念畫麵：一隻羽毛油光水滑、卻穿著一條極其鮮豔俗氣大花褲衩的肥胖靈鶴，正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歪歪扭扭、姿勢極其滑稽地跳著他郝仁自創的【混亂之舞】，背景音則是那令人頭皮發麻的魔音貫耳調子，意圖以其極致的“不協調”與“荒誕感”，衝擊對方那追求完美與秩序的心境。
這意念攻擊極其隱晦，能量波動微弱到幾乎與廣場上無數修士自然散發的紛雜氣息、意念漣漪融為一體，如同滄海之一粟，尋常金丹修士都未必能察覺。
然而，就在那絲蘊含著郝仁“惡意賣萌”的雜念，即將觸及淩無雪周身那層無形無質、卻真實存在的精純劍意力場之時——
嗡！
甚至並非淩無雪主動催動防禦，僅僅是她那“劍心通明、靈台清淨”境界所帶來的、一種近乎本能的被動防護。一股精純凝練、冰冷徹骨如同萬載玄冰核心的沛然劍意，自然而然地流轉周身。郝仁那絲費儘心機構築的、蘊含著混沌特質的雜念，如同脆弱不堪的雪花，飄落入了熊熊燃燒的天地熔爐之中，連一絲青煙、一聲輕微的“嗤響”都未能發出，瞬間便被那至純至淨、斬滅萬邪的凜冽劍意，絞得粉碎，徹底湮滅，化為最本源的天地靈氣，消散於無形。
高台之上，淩無雪致辭的聲音沒有產生半分可以察覺的停頓或波動，依舊平穩而清冷地流淌。她那清冷的目光平穩地掃過台下萬千麵孔，甚至連那纖長濃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都未曾有過一絲一毫的顫動。她依舊完美得如同九天玄冰精心雕琢而成的塑像，清冷，孤高，不受任何外魔侵擾，仿佛剛才那微不足道的乾擾，從未發生過。
郝仁眉頭微不可查地輕輕一皺，心中暗凜：“果然不行……劍心通明，萬邪不侵，心境圓滿得跟個鐵桶似的！連我這充滿‘藝術氣息’的雜念，都被判定為需要清除的邪魔外道了？這防禦機製也太不近人情了！”
一擊不成，郝仁並未氣餒，立刻轉變思路，嘗試了另一種更為物理層麵的乾擾方式。他小心翼翼地控製著一縷細微如發絲、幾乎難以感知的混沌靈力，將其模擬成一股微不足道的、方向刻意製造得混亂無序的細微氣流或者說，人造微風），試圖悄無聲息地吹動淩無雪額前那幾縷並不聽話、總是自然垂落的柔軟發絲，或者至少拂動她那一塵不染的月白劍袍的某一處衣角。哪怕隻是讓她因為這點突如其來的、不合時宜的微風，而產生一絲極其短暫的不適，或者下意識地、極其細微地抬手理一下鬢角，在郝仁那苛刻的“失態”判定標準裡，或許都能算作一次微小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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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現實再次給了他一記悶棍。那縷被他寄予厚望的混沌靈力微風，甫一接近淩無雪周身三尺之內，便如同泥牛入海，瞬間陷入了一片無形卻更加龐大、更加有序、更加凝練的靈力場域之中。她周身的氣息圓融一體，仿佛自成一方不受外界乾擾的小天地，任何外來的、帶著“異種”或“混亂”屬性的能量，在靠近時都會被這股力場本能地同化、消弭，歸於平靜。此刻，恰好有一陣真實的山風自峰間掠過，輕輕拂動了她月白劍袍的衣角與如墨青絲，但那衣袂飄動的姿態，卻帶著一種渾然天成、與周遭劍意流動相契合的天然韻律，非但沒有絲毫狼狽，反而更添了幾分遺世獨立、飄然若仙的出塵氣質，絲毫沒有受到郝仁那縷刻意製造的、帶著混亂意圖的“人造微風”的半分影響。
兩次精心策劃、卻又微不足道的試探，皆以毫無懸念的失敗告終。整個過程，如同渺小的蚍蜉試圖撼動參天巨樹，未能在那堅不可摧的冰層上留下哪怕一絲最細微的劃痕。
高台之上，淩無雪已然致辭完畢，她微微躬身，向台下示意，動作優雅而標準。隨後，在無數道蘊含著讚歎、仰慕、乃至癡迷的目光注視下，她步履從容，神色不變，穩穩地退回到了真傳弟子隊列的最前方，重新站定。整個過程，從始至終，無可挑剔，完美得令人感到絕望。
郝仁抬手，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非但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氣餒與挫敗感，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懶散笑意的眼眸深處，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燃起了更加熾烈、更加旺盛的鬥誌火焰。
“有意思，真有意思！不愧是東域年輕一代公認的劍道第一人，這由內而外的防禦，簡直堪稱完美，滴水不漏……看來，之前想的那些小打小鬨、旁敲側擊的伎倆，在她麵前，根本就是隔靴搔癢，毫無用處。”
他將目光，緩緩投向了明日即將隆重舉行的“百藝交流會”。那裡，有更大的舞台，更多的觀眾，以及……他準備已久的“終極武器”。
“隻能在那個萬眾矚目的舞台之上，用我精心準備的‘混沌天籟’，發動一場堂堂正正的、摧枯拉朽的正麵總攻了！”
開幕大典上的這首次無聲交鋒與試探，以郝仁的徹底完敗而告終。但這短暫的失利，僅僅意味著，一場更為狂暴、更為離譜、目標直指那座萬年冰山的“魔音風暴”，正在暗流之下加速醞釀，等待著在明日，以最張揚、最不容忽視的方式，轟然爆發！
第127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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