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獸穀,妖皇宮。
與青嵐宗的仙氣縹緲不同,妖皇宮坐落在一座掏空了的巨大山腹之中。宮殿的梁柱是天然形成的鐘乳石與石筍,表麵覆蓋著發光的苔蘚和藤蔓,散發出幽幽的綠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合著各種妖獸身上特有的腥臊味——對妖族來說,這是家的味道。
郝仁不是第一次來了。但這一次,心情截然不同。
他跟在赤焰獅王身後,走在通往主殿的天然石廊上。獅王那一頭張揚的紅發,今日格外“炫酷”——不僅重新編了臟辮,每條辮子末端還綴上了不同顏色的獸牙或晶石,走起路來叮當作響,像個人形自走風鈴。
“兄弟,放寬心。”赤焰獅王回頭,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皇雖然對上次那事還有點……咳,但你這次帶來的消息夠勁爆。隻要證據確鑿,皇不是不講道理的妖。”
郝仁苦笑。獅王說的“上次那事”,自然是指他給獅王編臟辮,結果被突然駕臨的妖皇撞個正著。當時妖皇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以及隨後整整一個月,萬獸穀流傳的“人族小子把獅王當寵物打扮”的笑話,至今讓他心有餘悸。
“希望如此。”郝仁握緊懷中的青嵐令和存在之痕碎片。
石廊儘頭,是一扇高達十丈、由整塊黑色隕鐵雕琢而成的巨門。門麵上浮雕著萬獸奔騰的圖案,每一頭妖獸的眼睛都鑲嵌著不同顏色的寶石,在幽光下仿佛活著一般。
門前,站著兩排身披重甲、氣息剽悍的妖將。看到赤焰獅王,他們微微頷首;看到郝仁,眼神則變得銳利而審視。
“皇在殿內等候。”一名臉似鷹隼的妖將沉聲道,聲音嘶啞。
赤焰獅王點點頭,推開巨門——那扇需要數名妖將合力才能推動的門,在他手中輕若無物。
主殿內部比外麵看著更加宏偉。穹頂高不見頂,隱約有星光閃爍,不知是法術效果還是真的打通了山體。殿中央是一方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白玉石台,石台上,妖皇側臥在一張鋪著完整白虎皮的寬大王座上。
他依舊是那副介於青年與中年之間的容貌,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俊朗中帶著野性的棱角。一身簡單的玄色長袍,敞著前襟,露出線條分明的胸膛。一頭黑發隨意披散,隻在額間束了一條暗金色的額帶。
看起來慵懶隨意,但那雙金色的豎瞳掃過來時,帶來的壓力卻讓郝仁呼吸一滯。那是食物鏈頂端獵食者俯瞰下方生靈的眼神,純粹、直接、不加掩飾。
“人族的小子,又來了。”妖皇開口,聲音不高,卻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這次,又準備給本皇的哪位統領編辮子?還是說,又有什麼新的‘社死’表演,需要萬獸穀的觀眾?”
語氣平淡,但其中的揶揄意味,讓赤焰獅王都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郝仁上前幾步,躬身行禮:“晚輩郝仁,拜見妖皇陛下。此次冒昧前來,並非為私事,而是關乎我界存亡之大事。”
“存亡?”妖皇微微挑眉,“口氣不小。說來聽聽。”
郝仁直起身,沒有廢話,直接取出了那枚“文明之誓·殘響”碎片。溫暖的金粉色光芒在幽暗的大殿中綻開,瞬間吸引了所有目光。碎片內部流淌的記憶畫麵,讓幾名妖將都露出了驚異之色。
“此物名為‘存在之痕’,是一個世界文明存在過的證明。”郝仁的聲音在大殿中清晰響起,“它來自碧落世界——一個已被‘遺忘之霧’徹底侵蝕、萬物凋零、生靈麻木、正在走向徹底湮滅的世界。”
他頓了頓,看向妖皇:“而造成這一切的元凶,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高維存在。它們以世界的存在痕跡為食,吞噬色彩、記憶、情感、乃至‘存在過’這個概念本身。碧落世界,隻是它們的食糧之一。”
妖皇臉上的慵懶漸漸收起,金色的豎瞳微微收縮:“證據?”
郝仁早有準備。他取出一枚留影玉簡,靈力注入。玉簡上方,浮現出一段段畫麵:
灰白色的碧落世界,麻木行走的居民;
天空裂開,那隻由蠕動黑影構成、沒有固定形態的影子之眼;
冰冷低語在靈魂中烙印的概念;
三界城礦坑中,覆蓋黑泥、鑲嵌複眼的影侍;
以及最後,從趙四殘魂中搜出的、那無儘黑暗深處龐大陰影的驚鴻一瞥……
畫麵並不長,但每一幀都透著令人窒息的詭異與絕望。尤其是那隻影子之眼出現的瞬間,大殿內的溫度驟降,幾名妖將甚至本能地向後退了半步,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充滿敵意的嘶吼。
妖皇沒有動。
他依舊側臥在王座上,但那雙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畫麵中的影子之眼。郝仁敏銳地注意到,妖皇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一瞬,手背上的青筋隱現。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本能的悸動。就像野獸在黑暗中嗅到了天敵的氣息。
畫麵播放完畢,玉簡光芒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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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妖皇緩緩開口,聲音比之前低沉了許多:“這東西……你們人族叫它什麼?”
“‘吞世之影’,‘世界之敵’,或者按它們的自稱——‘寂滅’。”郝仁沉聲道,“它們的爪牙已經滲透到三界城,正在係統性地稀釋那座城市的存在濃度。最多五天,一個被稱為‘淨世之影’的東西就會降臨,吞噬掉三界城及周邊區域的存在本源。若不加阻止,接下來就是東域,是萬獸穀,是整個修真界。”
“所以,你來找本皇,是想讓妖族和人族聯手,對抗這個‘吞世之影’?”妖皇的目光從玉簡移向郝仁,金色的瞳孔裡看不出情緒。
“是。”郝仁坦然承認,“這不是人族的危機,是整個世界的危機。它們的目的是抹除一切存在痕跡,在它們麵前,人族、妖族、魔族,沒有區彆,都是需要被‘淨化’的食糧。”
“笑話!”一名身披鱗甲、頭生獨角的妖將忍不住出聲,“人族狡詐,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編出來的故事,想騙我們妖族當馬前卒?”
“老犀牛,閉嘴!”赤焰獅王轉頭瞪了那妖將一眼,然後大步走到郝仁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對妖皇道,“皇,俺用人格……不,用妖格擔保!郝兄弟說的都是真的!他在碧落世界那地方,差點被那影子眼睛瞪死!還有在三界城,俺親眼見過那些被附身的家夥,一個個跟丟了魂似的,絕對不是人族能搞出來的花樣!”
為了增加說服力,他還特意甩了甩頭,那一頭叮當作響的臟辮幾乎蹭到郝仁臉上:“再說了,你看郝兄弟給俺編的這辮子,這人族手藝,多講究!能編出這麼帥辮子的人,能是騙子嗎?”
郝仁:“……”
妖皇:“……”
眾妖將:“……”
大殿再次陷入詭異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