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世時間，上午九點整。當neuvision總部所在的靜謐街區剛剛被晨光喚醒，咖啡的香氣尚未完全驅散空氣中的涼意時，一場蓄謀已久的金融海嘯，以最符合現代商業規則、卻又最蠻橫無理的方式，悍然登陸。
幾乎在同一時刻，全球各大主流財經媒體的頭條、快訊推送、交易終端警報，被同一條消息以近乎刷屏的方式點燃：
【突發！重磅要約！天智科技背後資本出價一百八十億歐元，全現金收購neuvision！溢價超過百分之一百二十五！】
【彭博社：匿名消息人士證實，要約已正式送達neuvision董事會。收購方要求董事會在四十八小時內做出回應。此舉被視為對近期傳聞中“序言科技”競購企圖的強勢碾壓。】
【路透社：分析指出，此報價遠超neuvision此前任何合理估值區間，旨在以絕對資本優勢迅速結束戰鬥，排除任何潛在競購者。市場震驚於收購方的決心與財力。】
消息像野火般蔓延，瞬間燒遍了全球資本市場。neuvision的幾家主要授權客戶，包括幾家大型汽車製造商和消費電子巨頭的股價應聲劇烈波動。“天智科技”雖未上市，但其背後關聯的幾家上市公司，在港股和a股市場開盤後，也出現了明顯的異動。而“序言科技”在美國交易的adr，在盤前交易時段，直接跳水超過百分之八。
“磐石”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巨大的屏幕上分割著數個實時信息流：跳動的股價圖、滾動播報的新聞頭條、以及從蘇黎世前線傳回的最初混亂場麵。陳序坐在主位，臉色在屏幕冷光的映照下，顯得有些蒼白，但眼神依舊沉靜。顧明、趙知遠等人分列兩側，無人說話，隻有手指敲擊鍵盤和偶爾急促的呼吸聲，打破這死寂。
陸濤麵前的專線電話率先響起刺耳的鈴聲，他立刻抓起聽筒。“喂？蘇黎世那邊怎麼樣？”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調。
聽筒裡傳來混雜著英語、德語和急促中文的嘈雜背景音，以及我方派駐蘇黎世協調競購事務的負責人幾乎吼出來的聲音：“陸總！亂套了！完全亂套了！neuvision總部外麵擠滿了記者！董事會緊急會議已經召開，但據說分歧巨大！漢斯·伯格沒有露麵！周天明的人……‘昆侖資本’周天明用於此次收購的離岸殼公司表麵代理）的人，帶著龐大的律師和會計師團隊，直接進了neuvision的會議室！他們要求立刻開始儘職調查，並暗示……如果董事會拒絕這份‘無比優厚’的要約，將麵臨股東訴訟！這是赤裸裸的施壓！”
“一百八十億……全現金……”張凱盯著屏幕上那串令人眩暈的數字，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計算著，“這比我們之前預估的最高心理價位，還高出三十億歐元……他瘋了？這根本不是收購，這是砸錢！是為了贏而不惜代價！”
“他不是瘋了。”陳序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所有的嘈雜，“他是要一擊定乾坤。用所有人都無法拒絕、也無法跟進的價錢，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結束遊戲。溢價百分之一百二十五……這不是商業邏輯，這是宣告：他誌在必得，而且，他不允許任何人，尤其是我們，有絲毫染指的機會。”
顧明的手機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香江吳先生緊急線路。”他迅速接通，按下免提。
一個略顯急促的粵語口音立刻傳了出來，失去了往日的從容：“顧生！我睇到新聞啦！一百八十億，全現金！周生呢次……係玩真嘅！呢個價錢，超出咗我哋之前所有預案！你哋陳生……到底有冇後手？我哋張‘保單’，仲生唔生效？”
顧明看向陳序，陳序微微點頭。
“吳生，稍安勿躁。”顧明穩住聲音，“報價高，不代表一定能成交。neuvision董事會需要時間，股東也需要時間消化。我們的競購程序已經啟動，法律上我們同樣有權參與。至於‘保單’，觸發條件並未改變。周天明的報價，恰恰說明他感受到了壓力，急於求成。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要穩得住。”
“穩？點樣穩啊？”吳先生的語氣充滿懷疑，“佢出到呢個價，擺明係用錢砸死所有人！你哋‘序言’跟唔跟？跟，你哋有冇咁多現金？唔跟，neuvision就係佢嘅囊中物！我哋張‘保單’，係保你哋競購成功，定係保你哋唔會破產啊？我哋需要重新評估風險！”
這話已經說得相當直白和不客氣了。顧明臉色一沉，正要回應，陳序卻伸手示意，自己對著話筒開口了，語氣平穩得不帶一絲波瀾：
“吳先生，我是陳序。”
電話那頭明顯頓了一下，語氣收斂了些：“陳生。”
“一百八十億歐元，確實是個讓人吃驚的數字。”陳序緩緩說道，“但請您想一想，周天明為什麼要開出這樣一個遠遠超出合理範疇的價錢？僅僅是為了嚇退我們嗎？如果他真的對自己的資本優勢和neuvision的誌在必得有絕對信心，他完全可以用一個更‘合理’的高價，比如一百五十億，慢慢玩，既能達成目的，又能最大化資本回報。他現在這樣做，隻說明一點：他急了，他害怕夜長夢多，他擔心……有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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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數？你哋就係佢最大嘅變數！”吳先生立刻道。
“沒錯。所以我們這個‘變數’，就更不能被他用錢嚇跑。”陳序的聲音帶上了一絲冷意，“他越是想用錢快速解決問題，就越證明，他在其他方麵有弱點，或者……有他必須儘快完成收購的理由。這個理由，可能比多花三十億歐元更重要。吳先生，你們的‘保單’，保的不是一次衝動的競購，保的是‘序言科技’在這場決定未來格局的戰爭中的生存權和反擊權。現在，戰爭剛剛進入最激烈的階段，正是最需要‘保險’的時候。如果現在撤了，之前談好的所有未來合作和入場券……也就無從談起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隻能聽到沉重的呼吸聲。顯然，陳序的話戳中了要害。周天明如此反常的舉動，背後必然有更深的原因，而這原因所帶來的不確定性，或許正是“序言”和其盟友的機會。
“……好。”良久，吳先生的聲音再次響起，恢複了部分冷靜，但依舊凝重，“我哋唔會單方麵撤銷協議。但陳生，我哋需要你哋即刻、明確嘅下一步行動計劃！我哋要知道，我哋嘅風險，暴露喺邊一度！四十八小時……neuvision董事會隻有四十八小時！你哋點樣應對？”
“四十八小時，不是最終時限，隻是第一輪壓力測試。”陳序的語氣依舊冷靜，“我們會立刻通過正式渠道，向neuvision董事會提交一份聲明，重申我們參與競購的嚴肅性和誠意，並要求獲得平等的儘職調查機會和合理的決策時間。同時，我們的技術團隊和‘木馬計劃’，會在這四十八小時內，全力運作。我們需要你們做的，就是保持通道暢通，做好資金備援的準備，並且……利用你們的影響力，在合適的圈子裡，傳遞一個信息：如此超高溢價、全現金、限時答複的收購，不符合歐洲市場一貫的審慎原則和股東長期利益，可能涉及非商業因素的乾擾。把水攪渾，為我們爭取時間。”
“……攪渾水？”吳先生沉吟著，“呢個可以做。但效果有幾大，我唔敢保證。周生嘅手，伸得好長。”
“儘力即可。”陳序說完，示意顧明可以結束通話了。
顧明掛斷電話，會議室內重新被屏幕的閃爍和信息的流動聲填滿。趙知遠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鏡後麵的眼睛布滿血絲：“一百八十億！他媽的……這怎麼跟？我們的技術替代方案再快，也要時間！perceptech那幫家夥再厲害，現在也隻是個苗子！他這是耍流氓！”
沈雨萱相對冷靜，但緊抿的嘴唇也顯示出她內心的震動：“法律上的無效化申訴和專利挑戰，是長期手段，短期內無法阻止交易完成。我們的技術備份和輿論引導，需要時間發酵……四十八小時，太短了。”
陸濤盯著屏幕，忽然道：“陳總，蘇黎世前線消息，漢斯·伯格還是沒有露麵。‘昆侖資本’的人進去後，會議室內似乎發生了激烈爭吵，有摔門的聲音傳出。我們的內線說，聽到有董事大聲質問，如此倉促的決定是否對得起公司創立時的技術理想……”
陳序的眼睛微微眯起。爭吵？董事會的分歧？伯格避而不見？這些跡象，與他之前的判斷吻合。周天明的資本碾壓戰術，在董事會內部遇到了基於理念和長遠考慮的阻力。
“四十八小時……”陳序緩緩重複，目光掃過屏幕上那刺眼的“180億歐元”，“周天明想用這四十八小時，和這一百八十億，製造一種無可抗拒的‘勢’，壓垮neuvision董事會的心理防線，也壓垮我們所有可能的反擊念頭。”
他站起身，走到主屏幕前，指著那不斷跳動的新聞標題：“但他忘了一點。越是用強力壓迫，反彈的力量就可能越強，尤其是……當被壓迫的一方，並非毫無還手之力，並且，擁有比金錢更值得堅持的東西的時候。”
他轉過身，麵對團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通知蘇黎世團隊，我們的聲明要強硬！要指出這種超常溢價收購可能隱藏的對技術中立性和行業創新的長期傷害！要求延長決策時間，要求與包括漢斯·伯格在內的所有核心技術人員直接對話！同時，陸濤，讓你的‘木馬’動起來！不是現在才動，是立刻、馬上，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私人關係、學術紐帶、甚至……情感牌，去接觸那些動搖的董事，去聯係可能被隔離的伯格！告訴他，周天明要的不是neuvision的技術未來，他要的是一把鎖！一把鎖住整個行業未來的鎖！”
“趙工，沈博士！”他看向技術核心，“我需要你們的技術替代方案和專利戰資料，不再僅僅是內部參考！我要你們把它變成武器！整理成最直觀、最具說服力的報告，通過非公開但可信的渠道，送到neuvision每一個關鍵決策者，尤其是技術出身的董事和米勒那樣的核心骨乾手裡！讓他們看到，就算沒有neuvision，機器視覺的未來也不會被壟斷！讓他們看到，還有另一條路，一條更開放、更可持續的路！”
“顧明，協調張凱和公關部門，把我們準備好的、關於‘天智科技’過往收購後‘殺雞取卵’式處置案例的資料，通過海外權威行業分析機構‘泄露’出去！不要點名，隻需呈現事實！讓市場，讓neuvision的股東們，去品，去細品！”
一連串指令，如同連珠炮般發出，沒有絲毫猶豫。陳序的眼中，那沉靜的火焰終於燃燒起來，化作熾熱的戰意。
“周天明出了招，而且是一記重拳。”他最後總結，聲音鏗鏘，“他想一拳把我們，把neuvision的反抗意誌都打垮。那我們，就偏要在他這記重拳力道用儘、舊力已去新力未生的這四十八小時裡，把釘子鍥進去！把裂隙撬開！把他的‘勢’，給他破了！”
“四十八小時，不是我們的死刑倒計時。”他環視眾人，一字一句，如同宣誓，“是反擊的……黃金窗口！”
殺招已現，風暴正式降臨。但風暴之眼，從未打算束手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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