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穀翻開《紫微鬥數精要》,指著密密麻麻的星圖解說,言之鑿鑿。
馬成遠眉頭微皺,雖不全信,一時卻也難以反駁。
恰在此時,張龍趙虎端著幾樣茶點進來,二人似在低聲爭論什麼。
“……要我說,京城那邊的緣分也不能忘。葛家小姐才貌雙全,與大人相識已久……”
張龍聲音看似壓低了,實際上全場的人都能聽清。
趙虎反駁:“那是舊識,又無婚約,如何能作數?”
“怎麼不作數?我聽說葛夫子對大人青眼有加,兩家常有往來。這般情誼,豈是尋常可比?”
兩人像是突然意識到馬成遠在場,頓時噤聲,放下茶點匆匆退出。
馬成遠臉上笑容淡了幾分:“明風,這葛家是……?”
何明風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神色坦然中,帶幾分恰到好處的敬重。
“回大人,葛夫子乃前任國子監祭酒兼翰林學士,下官在國子監求學時,蒙葛夫子悉心教導,確如張龍所言,常有受教請教之誼。”
他頓了頓,見馬成遠神色微動,繼續道:“葛夫子治學嚴謹,德行高潔,下官受益良深。”
“其長公子葛知衡大人,現任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風骨錚錚,是朝中清流楷模。下官對葛家,實是敬重有加。”
何明風這番話分寸拿捏極準。
隻提師長之誼、敬重之情,絲毫不涉男女私情,卻已將葛家的分量穩穩托出。
前任國子監祭酒兼翰林學士,那是清貴無比的文官領袖。
其子左僉都禦史,更是督察院要職,風聞奏事,權柄不小。
這般門第,豈是尋常地方鄉紳可比?
馬成遠臉上笑容徹底淡去,轉而換上一種深思的表情。
他手指無意識輕叩桌麵,半晌才道:“原來如此……葛家確是清貴門第。不過,”他話鋒一轉,“明風與葛家既是師長之誼,與婚嫁之事並無乾係。柳家這門親事,於你現下處境,實在再合適不過。”
何明風心中暗歎馬成遠果然難纏,麵上卻依舊恭敬:“大人所言極是。隻是下官另有一層顧慮,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下官蒙聖恩委以石屏通判之職,職責所在,既要理刑名,又要核錢糧,常需與各族頭人、鄉紳耆老周旋。”
何明風正色道,“若娶本地大族之女,往後辦案理事,涉及姻親故舊,難免有瓜田李下之嫌。縱使下官問心無愧,也難堵眾人悠悠之口。”
他抬眼看向馬成遠,眼神清正:“不瞞府台,下官離京前,葛夫子曾贈言:‘為官一地,當以公心為先,私誼為後。’下官深以為然。此時若結親本地大族,恐有負夫子教誨,亦愧對朝廷信任。”
這番話合情合理,既搬出葛夫子這麵大旗,又緊扣為官本分,讓人挑不出錯處。
馬成遠沉默片刻,忽然笑道:“明風思慮周全,是本府唐突了。不過,”他語氣一轉,仍不死心,“柳家小姐確實品貌俱佳,錯過可惜。要不這樣,你先見上一麵,若實在不合眼緣,再作打算?”
何明風知道這是最後一道關卡,須得徹底打消馬成遠的念頭。
他沉吟片刻,道:“大人盛情,下官感激。隻是婚姻大事,非同兒戲。”
“下官雖不敢高攀葛家,但受教多年,眼界心性難免受些影響。若尋伴侶,不求門第顯赫,但求誌趣相投,能明事理、知大義,若有可能……”
他故意停頓,似在斟酌詞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