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傳來的,並非劇痛。
那是一種更為陌生、更為原始的觸感——冰冷的金屬嵌入仿生肌體,帶來物理性的阻隔與擠壓。
暗金色的“血液”,一種高濃度能量與納米修複單元的混合體,正違背程序設定地從創口滲出,沿著隕星刀身那幽寒的紋路蜿蜒而下。
刀鋒上殘餘的灰白光芒已如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消散。
真正讓重瞳中數據流徹底停滯的,不是這柄刀。
是維生艙內,“記錄者”的異常。
那具蒼白軀體的嘴,合攏了。
強行中斷了由他親自設計、以奧法斯之臍狂暴能量場為泵、持續運轉了四分十七秒的“七源虹吸協議”。
這不是故障,不是外力乾擾——哈迪爾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中斷指令,源自“記錄者”意識深處某個被重重封鎖、理論上早已格式化清除的底層協議區。
更讓他思維核心出現刹那“空白”的,是“記錄者”睜開的眼睛。
那雙眼睛,原本應是純粹的空洞,是接收與轉碼數據的完美接口,是“容器”應有的虛無。
然而此刻,在那深不見底的黑暗瞳孔深處,竟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法被任何現有數據模型定義的“茫然”。
像沉睡了太久驟然驚醒,不知身在何處,不知己為何物。
緊接著,一股微弱的、破碎的、帶著古老東方道韻氣息的“歎息”,順著尚未完全切斷的數據鏈接,逆流湧入哈迪爾複製體的意識海。
這“歎息”並非攻擊,它不攜帶任何破壞性能量,卻像一滴清水滴入精密的鐘表內部,引發了齒輪間難以察覺的、卻足以擾亂節奏的滯澀。
那是吳山清。
是那個已被拆解、重構、鍛造成“厲詭”核心的異數道士,最後一點殘魂意識,不知以何種方式。
在自身燃燒殆儘的瞬間,將一縷微不可查的印記,寄托於徐舜哲決死一擊的刀意之中,最終穿透層層防禦,送入了“記錄者”——這個與徐舜哲本源結構存在微妙共鳴的容器——的意識最深處。
這超出了所有計算。
“記錄者”是“早期模板”,是“保險備份”,是“數據服務器”,更是此刻至關重要的“熔爐核心”。
它的意識層被清洗得最為徹底,隻保留最基礎的同步與承載功能,以確保在灌注七神之力時不會因“自我”認知產生排異。
更麻煩的是戰場。
聖焰、自然、永眠、萬機之靈......所有勢力的攻擊,在“熔爐”中斷、哈迪爾複製體顯露出短暫遲滯的瞬間,變得更加猛烈且目標明確。
他們看到了機會!
那個看似不可撼動的“熔爐”出現了裂痕,那個冰冷的掌控者被一把“凡兵”所傷!
熾白的聖焰劍光不再試探,化作焚燒一切的洪流;
翠綠的藤蔓不再僅僅糾纏,而是分泌出腐蝕規則結構的毒液;
灰暗的死寂波紋不再滿足於乾擾,開始嘗試侵入哈迪爾複製體周身的防禦矩陣;
幽藍的數據流炮彈變得更具穿透性,專門尋找他能量調度轉換間的微小間隙......
哈迪爾複製體玄袍鼓蕩,周身暗金色光芒大盛,無數幾何光紋浮現、組合、演化,構成層層疊疊的立體防禦與規則緩衝帶。
同時,他分出一部分算力,強行穩定與“記錄者”之間的數據鏈接,試圖重新接管控製權,平複內部暴走的能量。
“重啟虹吸協議......遭遇未知抵抗......‘記錄者’底層協議區權限混亂......嘗試強製覆蓋......”
然而,就在他的意誌再次深入“記錄者”意識海的瞬間——
“疼......”
一個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卻清晰無比的意識片段,直接反饋回來。
不是通過數據流解析,而是直接的“感受”共享。
那是“記錄者”正在承受的、七種衝突規則在體內無序衝撞帶來的、源自存在本源的“痛苦”。
這種“痛苦”並非生物性的神經信號,而是規則結構被撕裂、信息載體過載、存在邊界模糊化的綜合體驗。
這感覺......哈迪爾複製體“記得”。
不是來自本體共享的記憶庫,而是來自他自己核心深處,那段被標記為“冗餘”卻無法徹底刪除的“初始記憶”——布達佩斯雨夜,母親莉娜的手在他掌心逐漸冰冷時,那種世界規則崩塌、一切意義被抽空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