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第三天,黑石縣的戰場已經被初步清理乾淨。
刺鼻的血腥味被泥土的芬芳與草木灰的氣息漸漸衝淡,陷陣營的士兵們正將一具具妖獸的屍骸拖到遠處挖好的大坑裡,準備集中焚燒。戰爭的陰霾尚未散去,但一種劫後餘生的秩序,正在韓信有條不紊的指揮下,重新建立。
帥帳外,那柄青龍偃月刀依舊立在那裡,如同一尊沉默的門神。
關羽正在帳前的一塊青石上閉目打坐,晨曦的微光灑在他青銅色的臉龐上,長髯垂胸,紋絲不動。他整個人就像與身下的青石、身後的山川融為了一體,呼吸悠長,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寂定。
這份寧靜,很快被一陣“吭哧吭哧”的怪聲打破了。
周倉不知從哪兒搬來一塊磨刀石,就蹲在離關羽不遠不近的地方,賣力地打磨著他那柄大斧。他脫了上身的甲胄,露出一身虯結的黑肉,汗珠子順著肌肉的紋理往下淌。
“唉,俺說老夥計啊,你可得爭點氣。”周倉一邊磨,一邊對著自己的斧頭念念有詞,“你看看人家的刀,青龍偃月!聽聽這名兒,多霸氣!再瞅瞅你,黑不溜秋的,往後見了關將軍的寶刀,你都得給俺低著點頭走,聽見沒?”
他的嗓門極大,名為自言自語,實則帥帳周圍百步之內,人人聽得一清二楚。
正在巡營的韓信腳步一頓,看了一眼那個方向,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意,搖了搖頭,繞道而行。
青石上的關羽,眼皮都沒動一下。
周倉見獨角戲沒引來半點反應,眼珠子一轉,換了個法子。他停下手中的活計,扛著斧頭,躡手躡腳地湊了過去,在離關羽三步遠的地方停下。
“關將軍。”他壓低了聲音,自以為很小聲,“您歇著呢?俺不打擾您,俺就站這兒,沾沾您老的仙氣。”
關羽依舊如老僧入定。
“將軍,您這刀,真俊。俺老周也是使刀的,不過俺那是斧頭,算短柄刀。俺瞅著您這刀,就覺得親切。”
“俺跟您說,俺這輩子,沒服過誰。可見了您那一刀,俺是打心眼兒裡服了。那一刀劈出去,俺感覺俺渾身的骨頭都酥了。真的,比喝了十斤好酒還帶勁。”
周倉一個人說得唾沫橫飛,關羽連一根胡子都沒飄動。
“關將軍,俺也不是想偷學您老的本事。”周倉撓了撓頭,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異,帶著幾分困惑與真誠,“俺就是……俺也不知道為啥,打第一眼瞅見您,俺這心裡頭就熱乎乎的。就好像……就好像俺們上輩子就認識,俺老周天生就該跟在您後頭,給您扛這把青龍偃天刀似的。這感覺,邪門得很。”
他說完這番話,四周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周倉有些忐忑地看著關羽,連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他以為今天又將無功而返時,那尊青銅雕像,終於有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動靜。
“偃月刀。”
兩個字,從關羽的唇間吐出,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古鐘般的厚重,清晰地敲在周倉的耳膜上。
“啥?”周倉一時沒反應過來。
關羽依舊閉著眼:“刀名,青龍偃月。”
“哦哦哦!青龍偃月刀!”周倉瞬間狂喜,一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激動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是是是,俺嘴笨,說錯了,是偃月刀!將軍您聽見了?您一直在聽俺說話啊!”
他高興得像個得了糖吃的孩子,差點就要手舞足蹈。
關羽卻不再言語,仿佛剛才那兩個字耗儘了他所有的交談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