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鐘聲,如同往常一樣,在空曠的皇城之內悠悠響起,沉重而悠遠。
這本是宣告新的一天開始,百官上朝的號令。
然而今日,這鐘聲卻仿佛成了催命的符咒,讓每一個聽到它的人,都從骨子裡感到一陣陣發寒。
太和殿前,巨大的白玉廣場之上,陸陸續續有官員抵達。
他們身穿品階分明的官袍,卻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與談笑風生。
所有人都低著頭,腳步匆匆,彼此之間眼神的交彙都帶著驚懼與探尋,仿佛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名為“死亡”的瘟疫。
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有細心的人發現,今日的朝班,稀疏了太多。
那些平日裡站在隊列最前方的侯爺、將軍、國公,至少缺了三分之一。
他們沒來。
或者說,他們再也來不了了。
人群之中,一個身穿麒麟補服,須發皆白,身形卻依舊挺拔如鬆的老者,麵色鐵青,眼神陰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
定國公,趙鼎。
大夏軍方僅存的幾位元老之一,亦是昨夜被抓的趙康的親生父親。
他的周圍,自然而然地聚集了一批同樣身居高位,臉色難看的功勳老臣。
“趙公,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
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獨臂將軍,壓低了聲音,語氣中卻滿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我兒不過是與人爭風吃醋,多喝了幾杯酒,竟被那所謂的‘靖武司’破門而入,打斷了腿,鎖拿而去!這簡直是無法無天!”
“不錯!我府上上下下百十口人,一夜之間,儘數被關入詔獄!連我那剛過門的兒媳都未曾幸免!他們憑什麼!”
“這是要逼我們造反嗎!”
一聲聲憤怒的低吼,在小圈子裡回蕩。
他們是功臣,是為大夏流過血,拚過命的元勳!
他們自認,是這個帝國的基石!
在他們看來,昨夜的行動,不是執法,而是對他們整個功臣階層最赤裸裸的羞辱與宣戰!
趙鼎深吸一口氣,那雙曾閱儘沙場風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冷光。
“稍安勿躁。”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久經戰陣的沉穩,讓周圍的騷動暫時平息了下來。
“陛下定是受了奸佞小人蒙蔽!”
趙鼎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冷硬如鐵。
“那賈詡,那曹正淳,不過是陛下手中的鷹犬!如今鷹犬反噬,禍亂朝綱!我等身為輔國重臣,有責任,也有義務,撥亂反正,清君側!”
“今日早朝,我等便聯名上奏!請陛下嚴懲賈詡,裁撤那不知所謂的‘靖武司’,還我等一個公道!”
“若陛下不允……”趙鼎的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厲色,“那便是我等屍諫金殿之時!”
此言一出,周圍眾人皆是渾身一震,眼中爆發出同仇敵愾的悲壯光芒。
他們相信,法不責眾!
他們更相信,陛下絕不敢冒著動搖國本的風險,將他們這些帝國的功勳,一次性全部得罪!
“陛下駕到——!”
隨著內侍尖銳悠長的唱喏聲,所有紛亂的思緒,都被瞬間斬斷。
百官肅立,躬身行禮。
蘇毅身穿玄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在一眾內侍與六劍奴的簇擁下,緩步走上高台,在那張象征著至高權柄的龍椅上,緩緩坐下。
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的麵容,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一股無形的,比昨夜觀星台上的寒風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威壓,瞬間籠罩了整座太和殿!
大殿之內,落針可聞。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曹正淳那陰柔尖細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
“臣,有本奏!”
話音未落,定國公趙鼎已然排眾而出,他手中高舉著一卷早已準備好的奏章,聲音洪亮,帶著一股金戈鐵馬的悲壯與決絕!
“臣,彈劾督查使賈詡、東廠提督曹正淳,二人私設‘靖武司’,濫用職權,枉顧國法,於昨夜擅闖功臣府邸,肆意鎖拿朝廷命官家眷,致使京城動蕩,人心惶惶!”
“此舉,是為動搖國本,是為分裂君臣!懇請陛下,明察秋毫,將此等奸佞之徒,明正典刑!以安撫功臣之心,以穩固大夏江山!”
“臣,附議!”
“臣等,附議!”
“轟”的一聲!
趙鼎話音剛落,他身後,那早已串聯好的數十名功勳老臣,齊刷刷地跨步出列,跪倒在地!
黑壓壓的一片,聲勢浩大,幾乎占據了朝班的半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