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虞王宮的血腥氣,尚未被北境的凜冽寒風吹散。
三個被活生生剝奪了仙骨,從雲端跌落凡塵的枯槁老者,被曹正淳手下的東廠番役像拖死狗一樣拖了下去。他們眼神空洞,狀若瘋魔,口中不斷喃喃著無人能懂的瘋話。
他們將作為第一批特殊的“勞工”,被押送到正在修建的“鎮魔城”工地,用他們那比尋常凡人還要孱弱的殘軀,去為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添上第一塊追悔莫及的磚。
這一幕,連同青玄宗山門崩碎、血流成河的景象,被製成了無數份記憶水晶,正由錦衣衛和東廠的暗線,以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傳向天下四方。
蘇毅負手立於王宮之巔,龍袍在寒風中獵獵作響。他俯瞰著這座剛剛易主的北境雄城,墨色雙眸中,沒有半分波瀾。
對他而言,覆滅一個傳承千年的宗門,征服一個盤踞一方的國度,不過是帝國宏偉藍圖上,隨手落下的一枚棋子。
他的目光,早已越過眼前的疆域,望向了更遙遠、更深邃的未知。
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如夜梟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五步之處,單膝跪地,玄色飛魚服上的金屬配飾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陛下,各地急報。”沈煉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沉凝,但這一次,卻帶上了一絲罕見的異樣。
“自三日前起,有一名自稱‘辯機’的西天佛國僧人,由西向東,孤身進入我大夏境內。”
蘇毅的眉頭,微不可察地輕輕一挑。
辯機。行走在人間的佛子。
他記得這個名字,那是從極西之地傳來的情報中,被重點標注過的一個存在。
“哼,西天佛國?終於坐不住了嗎?”一聲狂傲的冷哼響起,身高近丈的呂布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旁,魔神般的身影帶著無儘的煞氣。他單手按著方天畫戟的冰冷戟杆,滿臉不屑地問道:“他帶了多少羅漢金剛?夠我奉先殺幾個來回?”
在他看來,所謂的佛國,無非是另一群待宰的羔羊。
然而,沈煉的臉色卻愈發古怪,他搖了搖頭,語氣中透著一股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凝重與……困惑。
“回奉先將軍,那佛子辯機,隻帶了兩名護法僧人,一路未動刀兵,未傷一人。”
“他……沿途講經說法。”
沈煉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描述那匪夷所思的畫麵。
“其言語,似乎蘊含著某種洞悉人心的力量。在玉門關外,一夥盤踞多年的悍匪攔路,匪首乃是煉體境巔峰的武者,殺人越貨,惡貫滿盈。辯機不閃不避,隻是對著那匪首,誦了一段往生經文。”
“而後,匪夷所思的一幕發生了。那名殺人如麻的匪首,竟當著所有人的麵,扔下兵器,痛哭流涕,嘶吼著自己的罪孽,而後……竟當場自斷一臂,跪地懺悔,誓要用餘生贖罪!”
“在剛剛平定的天虞故地,無數百姓因戰亂流離失所,對朝廷心懷怨恨與恐懼。辯機所過之處,隻是布施清水,輕聲撫慰。那些原本眼中充滿仇恨的百姓,便如沐三月春風,心中怨氣戾氣儘數消散,轉而對他頂禮膜拜,視若神明!”
“如今,不過短短三日,他的身後,已經自發跟隨了數萬信眾。他們拋棄家業,舍棄田產,如同一條浩浩蕩蕩的信仰之河,正一步步,緩緩朝著我大夏皇城而來!”
話音落下,偌大的宮殿之頂,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連狂傲如呂布,都收起了臉上的輕蔑,那雙虎目中,第一次露出了困惑與暴躁交織的複雜神色。他感覺自己的拳頭,仿佛打在了空處,一身通天徹地的武力,竟不知該向何處宣泄。
這……根本不是戰爭!
但這比金戈鐵馬的戰爭,要可怕百倍、千倍!
“嗬嗬……嗬嗬嗬……”
一聲仿佛從九幽之下傳來的陰冷笑聲,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賈詡從廊柱的陰影中緩緩走出,那張陰沉乾瘦的老臉上,前所未有地浮現出無比凝重的神色。
“陛下,臣以為,此乃誅心之計,是為陽謀!”
他的聲音嘶啞,卻如同一柄淬毒的尖刀,瞬間剖開了事情的本質。
“他不動刀兵,不與我大夏雄師爭鋒,卻是在挖我大夏的民心根基!我等以軍威立國,以仁政安民,而他,卻用虛無縹緲的來世與輪回,來腐蝕民心!”
“軍隊之戰,勝敗隻在朝夕。可這信仰之爭,道統之戰,一旦我等落入下風,便是國本動搖,萬劫不複!”
王猛亦是上前一步,麵色沉重如鐵:“陛下,《授田令》讓百姓擁有了自己的土地,這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此人所宣揚的,是舍棄今生,求一個來世福報。這從根本上,與我大夏的國策背道而馳!此風若長,百姓將不事生產,不重王法,隻知拜佛,屆時,國將不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民心”二字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