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廟。
莊嚴肅穆的祭典如期舉行。
香煙嫋嫋,鐘磬齊鳴。百官肅立,神情恭敬。
太子朱承澤立於最前方,一身繁複的祭祀禮服,麵色蒼白,卻竭力維持著鎮定。
他時不時瞥向不遠處的朱平安,那道平靜的身影,在他看來,卻如同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昨夜祭品之事,雖被朱平安化解,但那種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恥辱感,依舊讓他心有餘悸。
今日,他必須萬無一失。
儀式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當司儀高唱,百官準備俯身叩拜,祭奠皇太後在天之靈的緊要關頭——
“且慢!”
一道清朗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驟然響起,打破了太廟內的肅穆。
朱平安從隊列中緩步走出,每一步都踏得沉穩有力。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朱承澤的心猛地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籠罩了他。
他來了,他果然還是來了!
朱平安走到朱承澤麵前,並未提及昨夜的下毒風波,那不過是開胃小菜。
他微微揚首,直視著朱承澤的雙眼。
“皇兄,今日是我朝祭奠皇祖母的大日子。臣弟有一事不明,想請教皇兄。”
朱承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袖中的手卻已緊握成拳。
“六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朱平安的語氣平靜無波,“臣弟隻是想問,皇兄可知,皇祖母在世之時,最喜愛何物?又最厭惡何物?”
此問一出,朱承澤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他張了張嘴,腦中飛速思索,皇祖母喜靜,愛聽江南小調,父皇曾提過幾次……但具體到最喜愛何物,最厭惡何物這種帶有絕對性的答案,他一時竟有些模糊。
他平日更多關注的是如何在父皇麵前表現孝道,如何通過祭典的隆重來彰顯皇家威儀,對於這些“細枝末節”的情感偏好,確實未曾深究。他努力回憶幕僚徐讚的提醒,卻隻記得一些關於禮儀規製的要點。
他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來,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一些官員開始竊竊私語,看向太子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朱平安沒有給他太多尷尬的時間,他轉過身,麵向眾臣,聲音陡然拔高,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眾人耳中:
“皇祖母生於江南,自幼便最喜茉莉之清雅!其生前所居之長信宮,遍植茉莉,從不燃異香!此為其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祭堂內奢華的陳設,語氣中帶著一絲冷冽。
“皇祖母一生節儉,最厭奢靡!昔日一件衣袍,縫補三次仍不舍丟棄,曾言‘民生多艱,皇家當為表率’!此為其厭!”
朱承澤麵色愈發慘白,身體微微晃動。
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朱平安再次轉向他,語氣沉痛卻不失恭敬:“皇兄,臣弟並非有意指摘。隻是這祭堂之內,所燃之【龍涎香】,其香雖貴重,卻非皇祖母所喜之清雅。這滿目奢華,雖顯皇家氣派,卻恐與皇祖母一生節儉之夙願相悖。
臣弟憂心,如此盛大的祭典,若未能體察皇祖母之本心,反而使其在天之靈感到不安,豈非我等做晚輩的過失?皇兄操辦祭典,勞苦功高,然此等細節若有偏差,是否會令皇祖母覺得,我等對她的追思,失了那份最真摯的虔誠與理解呢?”
“不孝”二字,如同兩記重錘,狠狠砸在朱承澤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