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軍駐地,油燈的光焰不安地跳躍。
李朔坐在主位上,麵前的木案上,攤著一份剛剛由探子用嘶啞的嗓音彙報完畢的情報。他的手還保持著接過情報時的姿勢,但指尖卻在不住地顫抖。
手腳一片冰涼。
那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一夜之間,三千士兵,自相殘殺,全軍覆沒。現場找不到任何一個外人襲擊的痕跡,隻有滿地的屍體和被鮮血浸透的泥土。
這不是戰爭,這是鬼神手段。
李朔的腦海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那位六皇子的麵容。那張臉曾經看起來溫和無害,甚至帶著幾分怯懦,可現在,卻與一尊掌控生死的魔神重疊在一起。
他緩緩地,將視線移向桌案的另一角。
那裡,靜靜地躺著朱平安派人送來的第二封密信。
信上的字跡蒼勁有力,內容卻簡單得可怕。
“將軍若信我,便收攏潰兵流民,來景昌。我許將軍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一個封狼居胥的未來。”
曾經,李朔隻當這是一句招攬人心的豪言壯語。
可現在,“戰無不勝”四個字,仿佛帶著袁虎五千人的血氣,灼燒著他的神經。“封狼居胥”的承諾,也從一句空頭許諾,變成了通往無上權柄的血腥階梯。
追隨這樣的主公,未來不可限量。
可……那也意味著徹底的背叛。
背叛泰昌,背叛那個高高在上、君心難測的皇帝。
帳簾被猛地掀開,幾名心腹將領大步走了進來,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憤懣和……快意。
“將軍!”為首的副將張猛是個粗豪的漢子,他一抱拳,甕聲甕氣地開口,“都聽說了!袁虎那狗娘養的,和他那幫雜碎,全都死絕了!死得好!真是老天開眼!”
另一名將領也附和道:“沒錯!這些天咱們受夠了鳥氣!那袁虎算個什麼東西,也敢對將軍您頤指氣使,還想往我們鎮南軍裡安插人手!現在好了,報應來了!”
他們七嘴八舌地咒罵著,發泄著連日來的屈辱。
李朔沒有做聲,隻是看著他們。
張猛察覺到了李朔的沉默,他湊近一步,壓低了音量。
“將軍,弟兄們私下裡都在傳,說……說是那位‘瑞王殿下’在天有靈,派了天兵天將,收了袁虎那幫畜生。”
“什麼在天有靈!”另一人反駁道,“我看瑞王殿下根本就沒死!這等神鬼莫測的手段,除了他,還能有誰?將軍,您忘了我們是怎麼被派來這鬼地方的嗎?不就是因為我們是鎮南軍,是曾經和瑞王殿下走得近的軍隊嗎!”
“對!皇帝老兒根本不信我們!把我們扔在這裡,就是讓我們給袁虎當墊腳石,陪著他一起死!我們憑什麼要為這種朝廷賣命!”
部下們的話,一句句,都敲在了李朔的心坎上。
是啊,憑什麼?
他李朔鎮守南疆十數年,兢兢業業,換來了什麼?換來的是猜忌,是羞辱,是被當成棄子一樣扔出來。
一邊是深不可測,隨時可能降下雷霆之怒的泰昌朝廷。
另一邊,是手段通天,許諾了他一個將軍終極夢想的朱平安。
這道選擇題,其實一點也不難。
李朔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拍在木案上!
“啪!”
一聲巨響,帳內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將領都看著他,呼吸都停滯了。
李朔的胸膛劇烈起伏,最終,他吐出一口濁氣,作出了決定。
“傳我將令!”
“偽造一份戰報,就說……袁虎將軍,在蒼雲山脈遭遇山匪主力圍攻,力戰不支,忠勇殉國!立刻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
幾名將領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都露出了狂喜。
“再傳令!”李朔的聲音變得無比洪亮,“全軍開拔!以‘追剿匪首,為袁將軍報仇’為名,向景昌縣方向,全速前進!同時,將我們收攏的所有流民,全部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