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走下點將台。
他身後的方妙海更是狼狽,官帽都跑歪了,一張臉白得跟紙一樣,嘴裡哆哆嗦嗦地念叨著什麼,卻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那一千名跟他們一起來的禁軍,此刻也全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喘一口。他們站在校場的邊緣,看著那片黑色的鋼鐵森林,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
剛才那場演武,徹底擊碎了他們身為京城禁軍的驕傲。
什麼精銳?什麼天子親軍?
在人家那如同戰爭機器一般運轉的軍陣麵前,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群拿著燒火棍的鄉下民夫,一衝就散,一碰就碎。
趙福全一路疾走,根本不敢回頭。
他能感覺到,背後有三萬道冰冷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他的背上,讓他渾身發毛,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直到被親隨攙扶著,幾乎是被人架著回到了驛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趙福全才感覺那股子幾乎要將他壓垮的壓力,稍微減輕了一些。
他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壓壓驚,卻發現自己的手抖得厲害,茶杯裡的水灑了大半,叮叮當當地響。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趙福全猛地將茶杯摔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他不是在罵彆人,他是在罵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來之前的意氣風發,想起了自己在大堂上對蕭何、賈詡等人的威逼利誘。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人家根本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人家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就等著他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一頭撞上來。
從文鬥到武鬥,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連褲衩都快輸沒了。
“總……總管大人……”方妙海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恐懼,“反了!他們真的反了!李朔……李朔他要造反!我們得趕緊走,趕緊回京城稟報陛下!”
趙福全抬起頭,看著這個被嚇破了膽的禮部侍郎,心裡一陣煩躁。
“走?我們現在走得了嗎?”趙福全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指了指窗外。
驛館的四周,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隊隊的士兵。
他們不是之前那些懶散的禁軍,而是穿著同樣黑色鐵甲的景昌新軍。他們抱著兵器,麵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像一尊尊冰冷的雕像,將整個驛館圍得水泄不通。
名為保護,實為監視。
方妙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我們……我們會不會被他們殺人滅口?”方妙海的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趙福全沒有理會他。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
今天發生的一切,像放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裡過了一遍。
繁華的街道,精神飽滿的百姓,大興土木的城池,熱火朝天的工地,最後,是那支讓他膽寒的虎狼之師。
這一切,都需要錢,需要海量的錢。
還有人。
那三萬大軍,加上數萬民夫,每天人吃馬嚼,消耗的糧食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他們哪來的錢?哪來的糧食?
賈詡那個老狐狸,還敢拿著奏章跟自己哭窮,說什麼府庫空虛,負債累累。
放他娘的屁!
這景昌縣,富得流油!
趙福全的腦中,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他想起了在縣衙接風宴上,荀彧說的那句話。
“高產作物”!
還有那味道確實不錯的土豆和紅薯。
難道……
一個可怕的猜想,從他心底冒了出來,讓他渾身的血液都幾乎要凝固了。
如果……如果那種所謂的高產作物,是真的呢?
如果它們的產量,真的能達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