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階之上。
朱乾曜靜靜地看著。
他看著他引以為傲的黃金甲軍,在那片黑色的刀牆麵前,如同秋日田壟裡的麥子一般被成片地收割。
他看著他精心培養的“天蠍”殺手,在那一白一黑兩道鬼魅身影麵前,如同脆弱的紙紮玩偶,被輕易地斬殺。
他看著他親手布下的天羅地網,正在被一點一點地,撕開,扯碎。
然而,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憤怒與扭曲。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詭異的,俯瞰眾生的平靜。
那是一種,棋手在發現有棋子即將跳出棋盤時,所特有的,冰冷而危險的平靜。
“趙福全。”
他忽然開口,聲音不大,卻透著一股能凍結骨髓的森然寒意。
一直侍立在他身後,如同影子般的老太監,身體微微一躬。
“老奴在。”
“看來,朕的這個好兒子,給朕準備的驚喜,還真不少。”
朱乾曜的目光,穿過血與火交織的戰場,再一次,精準地落在了那個依舊屹立於大軍之前的,銀甲身影之上。
“陌刀軍……李嗣業……”
他輕輕念著這兩個名字,嘴角,竟勾起了一抹饒有興致的弧度,那是一種貓在戲耍老鼠時的殘忍笑意。
“這世間,什麼時候,又出了這等強軍猛將?朕,竟一無所知。好,很好。”
他的話語裡,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趙福全那深深埋下的頭顱,卻垂得更低了,額頭冷汗涔涔。
他知道,陛下,是真的動了至高無上的雷霆之怒。
不是那種暴跳如雷的怒。
而是那種,在發現有棋子妄圖挑戰棋手權威時,所產生的,最純粹、最徹底的,毀滅欲!
“傳朕的口諭。”
朱乾曜的聲音,變得飄渺起來,仿佛來自九天之上。
“讓那幾位‘貴客’,也彆光看著了。”
“既然我這好兒子,喜歡掀朕的棋盤,那朕,就陪他,玩得再大一點。”
“告訴他們,誰能取下朱平安的項上人頭,朕,不僅可以將這泰昌的半壁江山作為謝禮,更可以,將‘那個東西’的線索,與他共享!”
趙福全的身體,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猛地一顫!
他豁然抬頭,那張布滿褶皺的蒼老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驚駭與恐懼!
“陛下!萬萬不可啊!”
他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激動,變得尖銳而沙啞。
“‘那個東西’,關係到我泰昌王朝的國運龍脈!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最大底牌!定鼎江山之基石!豈能……豈能作為交易之物!”
“閉嘴。”
朱乾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讓趙福全所有的話,都瞬間堵在了喉嚨裡,整個人如墜冰窟,手腳冰涼。
“國運?”
朱乾曜嗤笑一聲,那笑聲裡,充滿了對這兩個字的,極致的不屑與嘲弄。
“這天下,就是朕的棋盤!朕,就是這泰昌唯一的國運!”
“隻要朕還在,這江山,就亂不了。朕隻是膩了,想看點更有趣的戲碼。”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幽深,仿佛能看透時間的長河,落在自己兒子身上。
“朕,隻是想看看,我這個自以為能跳出棋盤的好兒子,他的極限,到底在哪裡。”
“去吧。”
“……”趙福全嘴唇哆嗦著,眼中最後一絲希冀的光芒熄滅,化作了無儘的悲涼與絕望。
他對著朱乾曜,重重地,磕了一個頭,額頭與冰冷的金磚碰撞,發出沉悶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