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瑞王府,書房。
這裡沒有紫禁城的巍峨與冰冷,反而因為日夜燃燒的地龍而溫暖如春。
空氣中,彌漫著上好徽墨與微苦茶香混合的味道,安寧而靜謐,與數裡之外那座依舊能聞到血腥氣的皇宮,仿佛是兩個世界。
朱平安已經換下那身沉重的玄黑龍袍,隻著一襲寬鬆的月白常服,慵懶地靠在鋪著厚厚軟墊的太師椅上。
他的麵前,是一張巨大的沙盤,上麵精細地還原了整個泰昌王朝的疆域、山川與城池。
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冰冷的白玉棋子,目光在沙盤上緩緩移動,眼神深邃,無人知曉這位新皇正在謀劃著何等驚天動地的棋局。
整個書房,安靜得隻能聽見燭火偶爾爆開的“嗶啵”輕響。
一陣近乎無聲的腳步,停在了書房門口。
“陛下。”
賈詡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如同暗夜裡的蛇信,輕輕響起。
他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灰袍,整個人仿佛與門外的陰影融為一體,若非他主動開口,幾乎無人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進。”
朱平安的目光沒有離開沙盤,隻是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賈詡緩步而入,躬身行禮,姿態謙卑得如同一個最普通的老仆。
但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毒士之眸,卻在掃過沙盤時,閃過了一道明悟的光芒。
陛下看的,不是泰昌。
而是,天下。
“天牢那邊,如何了?”
朱平安終於抬起頭,將手中的棋子隨意丟在沙盤的一角,那位置,赫然是鴻煊王朝的王都。
賈詡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熟悉的,充滿了惡意的微笑。
“回陛下,那幾位‘殿下’,很精神。”
他刻意加重了“殿下”二字,語氣中的嘲弄不言而喻。
“二皇子朱承煊,還在不知死活地咒罵,叫囂著要讓貴妃和陸家為他報仇。”
“三皇子朱承玉,倒是學聰明了些,隻是一個勁地哭嚎,說他是被大皇子和二皇子蠱惑,求陛下念在兄弟情分上,饒他一命。”
“至於四皇子朱承嶽,似乎是嚇破了膽,不哭不鬨,隻是癡癡傻傻地坐在角落,嘴裡念叨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賈詡將三人的醜態一一稟報,像是在說幾隻無關緊要的螻蟻。
朱平安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兄弟情分?
當初他們聯手設局,欲將自己置於死地時,可曾念過半分兄弟情分?
朱平安的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譏諷。
他沒有興趣去聽這些敗犬的哀嚎。
他隻是淡淡地問道。
“都處理掉了?”
賈詡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他臉上的笑容更盛了,搖了搖頭。
“尚未。臣,在等陛下的旨意。”
在他看來,這幾個廢物,留著也是浪費糧食,早些處理掉,方能讓京城徹底安寧。
然而,朱平安接下來的話,卻讓這位毒士,都感到了由衷的,發自靈魂深處的愉悅與讚歎。
“處理掉?”
朱平安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
“文和,你這就不懂了。”
他從椅子上緩緩站起,走到窗邊,推開了一條縫。
冰冷的夜風,混雜著遠處隱約的更聲,灌入溫暖的書房。
“朕的這幾位好兄長,雖然人是廢物了點,但他們身上流的血,可金貴著呢。”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宛如惡魔般的弧度。
“他們,可是朕登基之後,第一筆,也是最重要的一筆,國庫收入啊。”
賈詡的瞳孔,驟然一縮!
他瞬間明白了朱平安的意圖,一股寒意,伴隨著極致的興奮,從他的尾椎骨直衝天靈蓋!
殺人,還要誅心!
不,陛下這已經超越了誅心!
這是要將敵人的血肉、骨髓、乃至他們背後家族的榮耀與財富,全部榨乾,化為自己新皇朝的基石!
何等狠辣!
何等高明!
“傳朕的口諭,給陸家,給江南陸家,也給那幾個還自以為是的世家。”
朱平安的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格外的冰冷,也格外的清晰。
“他們的寶貝兒子,朕可以不殺。”
“拿錢來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