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鵝絨,籠罩了整座京師。
白日裡那場足以載入史冊的商業風暴,似乎已經隨著夜幕的降臨而歸於平靜。
然而,在那些看不見的角落,暗流,依舊在洶湧。
陸家彆院。
這座曾經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的豪奢宅邸,此刻卻死氣沉沉。
三千萬兩白銀的贖金,幾乎掏空了陸家數百年的積累。
陸秉言坐在冰冷的大堂主位上,短短幾日,他仿佛蒼老了二十歲,兩鬢的黑發,已然斑白。
堂下,站著一個管事,正顫抖著聲音,彙報著白日裡發生的一切。
從平準商行的橫空出世,到沈萬三整合中小商戶,再到他們陸家安插在各處的商隊,被錦衣衛連人帶貨,儘數“查抄”。
每多聽一句,陸秉言的臉色,就更難看一分。
當聽到那些被他視為螻蟻的中小商戶,如今卻成了新皇的寵兒,享受著免稅和庇護時,他再也忍不住。
“砰!”
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紫檀木桌,那堅硬的木料,竟被他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欺人太甚!”
陸秉言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噴射出屈辱與怨毒交織的火焰。
“他這是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他這是要斷了我們世家的根!!”
先是索要天價贖金,掏空他們的家底。
緊接著,便是釜底抽薪,摧毀他們在商業上的根基。
這一刀接著一刀,又快又狠,根本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一名旁支的族老,滿臉憂慮地開口。
“家主,那沈萬三的手段,太過毒辣!照此下去,不出三月,我陸家在京城的所有產業,都將徹底癱瘓!屆時,我等恐怕連維持家族日常的開銷,都成問題啊!”
另一人也附和道。
“是啊家主,如今京城商路,已儘數落入那‘平準聯營’之手。我等若是不想坐吃山空,恐怕……恐怕隻有一條路可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到了陸秉言的身上。
他們都清楚,那條路是什麼。
——加入。
向那個曾經被他們視為黃口小兒的新皇,向那個正踩著他們屍骨上位的沈萬三,低下他們高傲了數百年的頭顱。
去乞求,一個加入“平準聯營”的資格。
這個念頭,像一根最尖銳的毒刺,狠狠紮進了陸秉言的心臟。
讓他去向殺子仇人搖尾乞憐?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然而,現實,是冰冷的。
陸家,已經沒有了和新皇叫板的資格。
那三千萬兩白銀,就是他們親手遞上的投名狀,也是一道無法掙脫的枷鎖。
許久,陸秉言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所有的怨毒與不甘,都已被他強行壓下,隻剩下死水般的平靜。
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備一份厚禮。”
“明日,老夫親自去拜會一下,這位新任的……平準令大人。”
……
翌日。
平準商行總號。
沈萬三正悠閒地品著新到的雨前龍井,聽著手下彙報著昨日的戰果。
僅僅一天時間。
平準商行在京城各處的直營店,總銷售額,便突破了五十萬兩白銀!
而被他整合的那些中小商戶,更是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瘋狂地從平準商行進貨,銷售額的總和,甚至超過了百萬兩!
更重要的是,京城的物價,徹底穩定了下來。
民心,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著皇權凝聚。
“大人,昨日一役,我等幾乎壟斷了京城八成以上的米、鹽、布、茶市場!那些殘存的舊商鋪,今日已經開始有人哭著喊著,想要降價拋售,卻根本無人問津!”
一名賬房先生,滿臉紅光地說道,看向沈萬三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沈萬三滿意地點了點頭。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就在這時,一名夥計匆匆跑了進來,神色古怪地稟報道。
“大人,門外……門外有一位自稱陸秉言的人,遞上拜帖,說要求見大人您。”
“陸秉言?”
沈萬三那雙小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這個名字,他當然不陌生。
江南陸家的家主,二皇子的外祖,前幾日剛剛才“貢獻”了三千萬兩白天的大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