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縣。
血。
粘稠的,滾燙的,從城牆的垛口,從箭樓的縫隙,從每一塊被砸得鬆動的牆磚之間,汩汩流下。
天空是鉛灰色的,被濃厚的血腥氣與滾滾的狼煙,染成了一片令人作嘔的暗紅。
這是鴻煊鐵騎圍城的第三天。
也是雲安縣守軍與百姓,用血肉築成防線的第三天。
“頂住!!”
縣令張海一身文官袍服早已被血汙和泥土染得看不出原色,他嘶啞著嗓子,手中的佩劍砍得卷了刃,依舊死死頂在一個被撞開的缺口。
他身後,是衣衫襤褸,拿著菜刀、鋤頭,甚至木棍的百姓。
有白發蒼蒼的老者,也有尚未成年的少年。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恐懼,但在那恐懼的深處,卻燃燒著一簇,誰也無法熄滅的火焰。
“為了瑞王殿下……不,為了陛下!”
一名農夫用身體死死抵住一個試圖衝上城牆的鴻煊兵,被對方的長刀捅穿了腹部,他卻咧開一個血淋淋的嘴,死死抱住敵人,一同滾下城牆。
“陛下給了我們地,給了我們活路!”
“想搶走土豆和紅薯,從我們屍體上踏過去!”
城下,鴻煊王朝的偏師主將周烈,騎在一匹高大的黑馬之上,冷漠地看著眼前這座搖搖欲墜的小縣城。
他的臉上,帶著一絲貓戲老鼠般的殘忍與不解。
區區一個邊陲小縣,守軍不過千餘,他本以為一個衝鋒,便能將其碾為齏粉。
可三天了。
整整三天三夜,他麾下三萬鐵騎,竟被這群螻蟻,死死拖在了這裡!
他們悍不畏死,仿佛每個人都變成了瘋子。
周烈不明白,一群賤民,哪來這麼大的勇氣?
“將軍,東城的城牆,快撐不住了!”一名副將策馬而來,臉上帶著興奮。
周烈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傳令下去。”
“破城之後,屠城三日!”
“朕要讓泰昌的新皇帝看看,這就是他那些賤民的下場!”
“嗚——!”
蒼涼而殘酷的號角聲,再次響徹戰場。
這是總攻的信號!
數千名鴻煊騎兵發起了最後的,潮水般的衝鋒。他們舍棄了戰馬,扛著最粗大的撞木和雲梯,如同黑色的蟻群,湧向早已千瘡百孔的東城牆。
“轟!!”
一聲震天巨響。
在連續三天的撞擊下,那段本就布滿裂紋的城牆,終於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轟然倒塌!
一個巨大的,足以讓十數騎並行的缺口,出現在所有雲安縣軍民的眼前。
城牆上的守軍,呆住了。
縣令張海手中的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他的眼中,最後那簇燃燒的火焰,熄滅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哈哈哈!給本將衝!!”
周烈看到那巨大的缺口,發出了癲狂的大笑。
數千鴻煊鐵騎,如同開閘的洪水,咆哮著,猙獰著,朝著那絕望的缺口,湧了進去。
他們已經能聞到城內婦孺的哭喊,能看到那些屬於他們的,金燦燦的財富。
城內的百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張海慘笑一聲,撿起地上的斷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陛下……臣,有負聖恩……”
他閉上眼,準備用自己的死,來為這座城,畫上最後一個悲壯的句號。
就在此時——
“咚。”
一聲輕響,突兀地,出現在這嘈雜的戰場之上。
那聲音很輕,卻仿佛直接敲擊在每個人的心臟上。
“咚……咚咚……”
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沉重。
大地,開始微微震顫。
起初,隻是腳下的石子在跳動。
隨即,是城牆的殘垣在簌簌發抖。
最後,整片大地,都在以一種令人心悸的頻率,劇烈地轟鳴!
那聲音,像是天邊的悶雷,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滾滾而來!
“怎麼回事?!”
正準備享受屠城快感的周烈,臉上的笑容猛然僵住,他驚疑不定地勒住戰馬,望向聲音傳來的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