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冰冷如水。
謝留豐沒有下令安營,五萬大軍就地結成密不透風的圓陣,刀盾手在外,弓弩手在內,騎兵居中策應,仿佛一隻蜷縮起來的巨大刺蝟。
白日裡的那場突襲,燒毀的糧草隻是其次,真正被點燃的,是五萬將士心中的恐懼。
敵人是誰?
敵人有多少?
他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無人知曉。
這種未知,比任何看得見的刀劍都更加致命。
謝留豐的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在火光下輕輕抽搐。
他派出了所有的騎兵在陣外遊弋,將警戒範圍擴大到了五裡,任何活物都休想靠近。
然而,一夜無事。
除了風聲,什麼都沒有。
可越是這樣,謝留豐的心就越往下沉。
他知道,那隻幽靈在看著他,在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他這隻刺蝟,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疲態。
天色微亮,清點損失的報告被送到了他的麵前。
“三成糧草被毀,另有兩成被混亂的兵士踩踏,無法食用。”
“陣亡刀盾手四百七十三人,受傷過千。”
“最關鍵的是……”副將的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不安,“昨夜,有超過百名士兵,試圖逃離。”
謝留豐的麵皮狠狠一抖。
逃兵!
在他治軍嚴苛、號稱鐵軍的麾下,竟然出現了成建製的逃兵!
“抓回來沒有?”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沒……沒有。”副將的頭埋得更低,“他們,也消失了。就像那些斥候一樣。”
謝留豐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那支幽靈騎兵,就像盤旋在天空中的禿鷲,不僅在焚燒他的糧草,還在吞噬他軍隊的靈魂。
“繼續前進!”
謝留豐幾乎是咆哮著下達了命令。
他不能停。
停下來,就意味著示弱,意味著軍心會在這無邊的恐懼中,徹底崩潰。
他寧願用最快的速度衝到京城城下,用一場酣暢淋漓的攻城戰,來洗刷掉這份恥辱與恐懼!
大軍再次開拔。
這一次,速度更慢了。
整個陣型縮得更緊,如同一個巨大的鐵盒子,在官道上笨拙地蠕動。
斥候被命令十人一組,不敢遠離大軍超過一裡。
可即便如此,詭異的事情依舊在發生。
走在最前麵的斥候小隊,在一個轉角後,突然沒了聲音。
當大軍緊張兮兮地趕到時,隻看到了十匹無主的戰馬,和官道中央,用鮮血畫出的一個巨大問號。
人,又一次消失了。
恐慌,如同瘟疫,在軍中無聲地蔓延。
士兵們開始交頭接耳,他們不敢大聲說話,隻是用眼神交換著彼此的恐懼。
“是山裡的鬼……”
“我聽說,那個新皇帝,是個會妖術的魔王!”
“我們……我們還能活著到京城嗎?”
謝留豐聽著這些竊竊私語,臉色鐵青。
他知道,自己正在被拖入一個由敵人精心布置的泥潭。
對方的目的,根本不是決戰。
而是……折磨。
用最殘忍的方式,一點一點地,碾碎他和他這五萬大軍的神經!
“混賬!!”
謝留豐猛地拔出佩刀,狠狠劈在路邊的一棵枯樹上。
“有種就出來與我決一死戰!!”
他的咆哮,在空曠的官道上回蕩,卻隻引來幾聲烏鴉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