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城外的消息,是插著翅膀飛到陸秉言書房的。
不是通過官方的驛站,而是被一個活活嚇死的信使,用生命的最後一絲力氣,送達的。
當陸秉言看到那封浸透了冷汗與恐懼,字跡扭曲如同鬼畫符的密信時,他臉上的悠然與傲慢,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孫家,沒了。
那個他還準備在慶功宴上好好“勉勵”一番的孫浩,被一杆長槍,釘死在了自家府邸的旗杆上。
孫家上下,一百七十三口,人頭築京觀。
淮安府,罰銀五十萬兩,三日繳清。
“啪!”
陸秉言手中那隻他最喜愛的,號稱“雨過天青雲破處”的汝窯茶盞,驟然滑落,在名貴的金絲楠木地板上,碎成了一地齏粉。
書房內,死一般的寂靜。
伺候在一旁的幕僚,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從未見過,這位永遠智珠在握,視天下英雄如無物的陸家之主,露出過如此失態的神情。
“瘋子!”
“他是個瘋子!!”
陸秉言猛地起身,那張保養得宜的儒雅麵孔,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與驚駭,而扭曲得有些猙獰。
他不是在罵霍去病。
他是在罵那個遠在京城,端坐於龍椅之上的,年輕的皇帝!
快!
太快了!
狠!
太狠了!
這根本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手段!沒有試探,沒有拉攏,沒有分化!
一上來,就是滅門!就是屠殺!就是掀桌子!
他以為自己是在與一個棋手對弈,可對方,卻直接拎起棋盤,照著他的臉狠狠砸了過來!
最讓他感到膽寒的是,對方的每一刀,都砍在了“法理”之上。
皇家商隊遇襲!欽差大臣喋血!
就這兩條,任何一條,都足以構成謀逆大罪!
他陸秉言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也占不到半點道理!
那支三千人的鐵騎,不是來打仗的,他們是來“執法”的!
他輸了。
在第一回合的交鋒中,一敗塗地。
他精心布置的,一場羞辱皇帝的“大戲”,最終,卻變成了一場羞辱他自己,羞辱整個江南聯盟的血腥鬨劇!
“盟主!盟主!大事不好了!”
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名管家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滿是惶恐。
“林家主和劉家主的使者,還有張家、王家的……十幾位家主的使者,全都在府外,說……說要見您,討個說法!”
陸秉言的身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
他知道,恐懼,已經像瘟疫一樣,在江南傳開了。
那座用一百七十三顆頭顱築成的京觀,不僅是給淮安看的,更是給他,給整個江南聯盟看的!
那是在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所有人:
皇帝的刀,出鞘了。
而他陸秉言,這個所謂的盟主,連第一刀,都沒能擋住!
聯盟的信任,在這一刻,已經岌岌可危。
……
夜,深了。
劉家府邸,書房內,燈火通明。
劉氏家主劉峰,正焦躁地來回踱步。
白日裡,他派去陸府的使者回來了,帶回的,隻有陸秉言一句蒼白無力的“稍安勿躁,一切儘在掌握”。
掌握?
掌握個屁!
劉峰心中煩惡欲嘔,孫家的慘狀,像一根刺,深深紮進了他的心裡。
他與陸秉言不同,陸家是江南第一世家,家大業大,根深蒂固,有與皇權叫板的底氣。
可他劉家,隻是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