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書院的工地上,熱火朝天。
往日裡吟詩作對,指點江山的學子們,此刻一個個灰頭土臉,汗流浹背。但那股子怨氣與絕望,卻被一種更為原始的狂熱所取代。
工地的中央,圍著黑壓壓的一圈人。
墨翟,那個赤著腳,渾身看不出半點宗師氣度的乾瘦老者,正不急不緩地給這群未來的“天之驕子”上著第一堂“格物課”。
他麵前,一塊足有千斤重的巨大青石,被幾根繩索捆著。繩索的另一頭,交到了一個麵黃肌瘦,看上去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年輕書生手裡。
“拉。”墨翟隻吐出一個字。
那書生漲紅了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那巨石,紋絲不動。周圍傳來一陣壓抑的低笑。
墨翟不以為意,隻是拿起一根長長的硬木杠杆,又取來幾個木質的滑輪,不言不語,當著所有人的麵,用繩索穿插組合,將杠杆與滑輪固定在一座臨時搭建的木架上。
一套在工匠看來簡單至極的省力裝置,就這樣完成了。
“再拉。”墨翟再次看向那名書生。
書生將信將疑地握住繩索的末端,這一次,他甚至沒敢用儘全力,隻是輕輕一拽。
下一刻,讓所有讀書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景象,發生了。
那塊千斤巨石,竟隨著他輕描淡寫的動作,被緩緩地,平穩地,吊離了地麵!
“這……這……神跡!此乃神跡!”那書生嚇得直接鬆了手,巨石“咚”的一聲落回原地,他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滿臉都是見了鬼的表情。
“非是神跡。”墨翟的聲音平靜而有力,“此為‘理’。力有理,物有理,天地萬物,皆有其理。明其理,則孱弱可勝千鈞。不明其理,縱有萬夫之勇,亦不過匹夫。”
林旭站在人群的最外圍,他呆呆地看著那套簡單的木質裝置,又看了看那塊沉重的巨石,感覺自己寒窗十年建立起來的世界觀,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碎裂。
原來,聖人經義之外,竟還存在著這樣一種,足以改變世界的,名為“理”的力量。
鄙夷,化作了震驚。
震驚,燃燒成了前所未有的,對知識的狂熱。
……
深夜,養心殿。
朱平安剛剛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折,正準備休息。殿外的趙福全卻通報,賈詡深夜求見。
一身黑袍的賈詡,快步走入殿中,他的臉上,第一次沒有了那種玩世不恭的陰冷笑意,取而代過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陛下。”
“講。”
“王家、陸家在京城的殘餘黨羽,以及那些被抄沒家產的附逆官員家眷,近幾日,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賈詡的聲音低沉沙啞。
朱平安的眉頭,微微一皺。
“錦衣衛和東廠的檔案裡,這些人,一夜之間,全都斷了線。這絕非潰散,而是被一股更強大,更隱秘的力量,悄無聲息地整合了。”賈詡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眸裡,閃爍著狼一般的警惕。
“風平浪靜之下,必有巨鯊環伺。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天蠍?”朱平安的眼中,寒芒一閃。
“除了他們,京城之內,再無第二家有此等手段。”賈詡斷言。
“傳令陸柄,全城戒嚴,所有朝中大員府邸,加派三倍人手護衛。”
朱平安的命令果斷下達。他以為,對方的目標,必然是朝堂之上,新政的核心人物。
然而,所有人都猜錯了。
“天蠍”的狠毒,遠超他們的想象。
月色之下,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避開了守備森嚴的內城官署,如同暗夜裡的毒蛇,朝著城郊一個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是守備鬆懈的地方,悄然合圍。
那裡,是皇家造紙坊。
他們的目標,也並非任何一位朝中大員。
而是那個將造紙術改良,使得紙張成本降低九成,為新政推廣、知識普及立下不世之功的工部官員——蔡倫!
殺了蔡倫,燒了造紙坊!
邸報將無法印刷,新法將難以推行,皇家書院的教材更將成為空中樓閣!這等於從文化與思想的根基上,對朱平安的改革,進行了一次釜底抽薪式的打擊!
其影響,遠比刺殺一個尚書,來得更加致命,更加深遠!
恰在此時,養心殿內。
對機關術徹底著了迷的墨翟,主動向朱平安請辭,要去各處工坊考察。
“陛下,萬物皆有其理,紙為何能由竹木而生,墨為何能印字而不散?草民想去親眼看看,親手摸摸。”
朱平安欣然應允,他本想派一隊錦衣衛護衛,想了想,卻改了主意。
“典韋,許褚。”
“末將在!”兩尊鐵塔般的身影,立刻出列。
“你們二人,便隨墨先生同去,務必護得先生周全。”
讓這兩位萬人敵的猛將去當護衛,足見朱平安對墨翟的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