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搖籃平穩地穿越那道由意識光海深處延伸而出的空間漣漪,仿佛穿過一層溫暖而富有彈性的水膜,周遭扭曲的光線逐漸歸於平順,舷窗外那夢幻而危險的星塵之海景象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略顯荒涼、卻透著古老沉寂意味的星空。
這裡便是希望搖籃掃描到的安全星域,位於已知宇宙版圖的邊緣,被粗略地標記為“碎星界域”。放眼望去,遠處確實可見一片巨大的、由無數行星碎片和小天體構成的“破碎星環”,如同一條黯淡的銀河,靜默地環繞著這片星域的核心——一顆已步入暮年、光芒昏黃的紅巨星。近處,隻有零星幾顆缺乏生機的岩石星球,如同被遺忘的墓碑,在虛空中緩慢漂移。空間的背景輻射極低,能量惰性顯著,確實是一處容易被忽略的角落。
“能量水平穩定,空間結構牢固,未檢測到高威脅性生物信號或大型能量聚集點。環境評估:適宜短期休整與隱蔽。”希望搖籃的合成音平穩地彙報著掃描結果。
龍辰緩緩籲出一口積壓在胸腔許久的濁氣,那緊繃如弓弦的神經,終於得以稍稍鬆弛。他低頭看向懷中的人兒,林薇薇依舊靠在他肩頭,閉著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呼吸均勻,但眉宇間仍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思緒的凝重。
“我們……暫時安全了,薇薇。”他輕聲說道,聲音雖沙啞,卻帶著一種風暴暫歇後的安寧。
林薇薇聞聲緩緩睜開眼,那雙清澈的眸子此刻仿佛蘊藏了更深邃的星空,她望向舷窗外那片陌生的星域,輕輕“嗯”了一聲。
“這裡很安靜,”她頓了頓,似乎在感知著什麼,“安靜得……有些過分。”
這是一種直覺,源於她初步覺醒的“平衡之印”對環境能量的天然敏感。這片星域的“靜”,並非純粹的空無,更像是一種……被刻意維持的,或者說,經曆過某種“清理”後的死寂。
希望搖籃的深層掃描係統,在龍辰的指令下開始對附近星域進行更細致的探查。當掃描波束掠過遠處那片“破碎星環”時,反饋數據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異常波動。這波動並非能量反應,也非質量擾動,而是一種……近乎於“規則層麵”的細微“不協調”感,仿佛那裡的物理常數曾被極其高明的手段微調過,雖然已儘力複原,卻依舊留下了一絲幾不可查的“修正疤痕”。這種痕跡,若非希望搖籃在經曆了星塵之海的意識戰爭後,其探測係統似乎也潛移默化地吸收了一絲“太初龍符”的玄奧氣息,對“規則”與“定義”層麵的異動變得更為敏感,是絕難發現的。
“檢測到超低概率異常空間讀數,位於破碎星環內側第三區段。信號特征……未知,與已知任何自然現象或科技造物不符,疑似……非自然乾預殘留。”希望搖籃的提示音帶著一絲罕見的遲疑。
龍辰目光一凝,心中剛落下的大石仿佛又被無形的手提起了一絲。非自然乾預?在這宇宙的窮鄉僻壤?是古老的戰場遺跡,還是……彆的什麼?
“標記坐標,列為低優先級觀察目標。”他沉聲下令。眼下,恢複力量才是第一要務,不宜節外生枝,但這絲異樣,已如同投入靜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開了圈圈疑慮的漣漪。
希望搖籃選擇了一顆距離適中、體積較大的岩石星球背麵懸停,借助星體的陰影與自身強大的隱匿場,完美地融入了這片死寂的星空背景中。
龍辰小心翼翼地將林薇薇安置在指揮座上,自己則在她身旁盤膝坐下,嘗試引導體內能量進行周天運轉。然而,經脈中傳來的並非往常力量奔騰的充盈感,而是一種近乎乾涸的刺痛與空乏,仿佛所有的潛能都在之前的戰鬥中燃燒殆儘。他試圖溝通胸口那灘已與肌膚緊密貼合、如同第二層皮膚般的“混沌息壤”,回應他的,隻有那溫和而持續的生命反哺,如同涓涓細流滋潤著龜裂的土地,緩慢,卻堅定。這息壤,似乎真的進入了某種深度的“沉睡”與“調養”狀態,除了提供最本源的生機滋養,不再響應任何主動的力量調用。
這狀態頗為反常識。一般而言,如此神物,即便需要恢複,也應與宿主保持一定程度的靈性互動。但這“混沌息壤”卻如同進入了某種超越常規理解的“歸源”狀態,徹底封閉了對外交互的通道,隻餘下最基礎的生命能量輸送。龍辰能清晰地感覺到,它不僅是在修複自己的傷勢,更仿佛是在以其為“土壤”,默默消化、整合著之前爆發時吸納的“太初龍符”之力以及星塵意識戰爭中的種種感悟。這個過程,安靜得令人心慌,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向未來的磅礴潛力。
他收斂心神,不再強求,轉而專注於引導那涓涓細流,一遍遍洗刷、溫養著受損的經脈與識海。意識沉入內視,隻見原本璀璨如星河的力量核心,此刻黯淡如風中殘燭,唯有核心處一點由“太初龍符”烙印下的微光,如同定海神針般穩固,散發著微弱卻不容忽視的、超越當前境界的法則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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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林薇薇也閉上了雙眼,眉心處的“平衡之印”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光暈。她並未像龍辰那樣急於恢複力量,而是將大部分心神沉入了那片因接觸“織網者”日誌而掀開一角的、屬於她自身起源的記憶迷霧之中。
她“看”到了更多破碎的畫麵:冰冷的銀色大廳,無數流動的數據洪流,一個模糊的、散發著絕對權威意誌的龐大存在或許就是“織網者”本體?),以及……一種深植於靈魂深處的、對“定義”與“校準”的本能熟悉感。這些畫麵和感覺,與她作為“林薇薇”所擁有的一切情感、記憶形成了尖銳的對立。當她試圖深入探究那份“熟悉感”時,靈魂深處便會湧起一陣莫名的、強烈的排斥與痛苦,仿佛在觸碰某種禁忌的傷疤;而當她回想與龍辰在江城初遇、在地心世界並肩、在星際間逃亡的點點滴滴時,那份屬於“艾希拉”或者說更古老身份的冰冷感,又會如同潮水般退去,被溫暖與堅定所取代。
這種認知上的劇烈拉扯,使得她周身的氣息偶爾會出現極其細微的、不穩定的波動,眉心的“平衡之印”光芒也會隨之明暗不定。她放在膝上的手,有時會無意識地攥緊,指節發白;有時又會緩緩鬆開,仿佛在安撫內心翻騰的浪潮。她在努力地整合,試圖在這矛盾的身份碎片中,找到那個獨一無二的、真實的自我。
時間,在這片寂靜的星域中悄然流逝。
數日之後,龍辰首先從深沉的調息中醒來。雖然距離恢複巔峰還相差甚遠,但體內力量已然重新凝聚了基礎的循環,不再有油儘燈枯之感。他睜開眼,眸中精光內斂,卻更顯深邃,仿佛承載了更多關於力量本質的思考。他第一時間看向身旁的林薇薇,見她依舊沉浸在自我的世界裡,眉頭微蹙,顯然融合記憶的過程並不輕鬆。他沒有打擾,隻是靜靜地守護著,目光溫柔而堅定。
希望搖籃在這期間,除了維持基本運作和隱匿,大部分算力都投入了對“織網者”日誌片段以及從星塵之海收集到的龐雜信息進行深度破解與交叉分析。
“分析進度百分之七十。關鍵信息整合如下:”
合成音再次響起,打破了船艙內的寧靜。
“一、確認‘星塵聯盟’為‘觀測者’前身文明。其‘觀測者協議’的失控執行,導致其主體意識網絡陷入邏輯僵化,觸發了‘織網者’的‘收割’協議。”
“二、‘定義棱鏡’為‘織網者’麾下執行‘收割’與‘校準’的主要武力單位之一,具備極高的規則乾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