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知府魏源的前院書房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花梨木書桌後,魏源端坐主位,神色凝重。
他審視著麵前的文書,右手輕輕敲擊著桌麵。
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但今晚,這聲音卻透著幾分難以察覺的急促。
書房內一片沉寂,連燭火跳動的細微聲響都格外清晰。
趙恒站在一旁,眉頭緊鎖。空氣中彌漫的壓力讓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難。
他見過魏源處理各種棘手公務時的從容,但今晚這位鐵麵知府的表情,卻讓他意識到,來的人,恐怕非同小可。
“來的是都察院左僉都禦史,馮清山。”
魏源終於開口,抬起頭,目光沉靜地看向林昭和趙恒。
“半個時辰前,他帶著三十名禁軍直接封了府衙外的半條街,連我的親兵都被攔在外麵。
城門也被他的人接管了,進出都要盤查。”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此人是出了名的鐵麵禦史,油鹽不進,背景極深。據說是帝師張閣老的門生。”
帝師門生!
這四個字讓趙恒心中猛地一沉。
張閣老深得聖眷,門生故吏遍布朝野。而能被他收為門生的,無一不是朝廷的實權人物。
“他從京城一路南下,沿途查封了十幾家與明德社有牽連的布行,手段狠辣,雷厲風行。”
魏源的目光落在跳動的燭火上,眼神裡滿是警惕。“這顯然是得了聖上的密旨,手握尚方寶劍。”
趙恒忍不住問道:“他來荊州,難道是查到我們頭上了?”
這個念頭讓他手心瞬間冒出冷汗。
他們自以為隱秘的行動,難道早已暴露在京城那位九五之尊的眼皮底下?
“目前還不是。”
魏源搖了搖頭,目光轉向從進門開始就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昭。
“他是來查新造布引發的市場動蕩和流民問題。
荊州是江南重鎮,也是這次風波的中心之一,他第一站選在這裡,是情理之中。”
魏源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嚴肅。
“但此人嗅覺極其敏銳。一旦讓他在這荊州府裡發現任何可疑之處,我們誰都逃不掉。”
屆時,便是私藏朝廷禁物、勾結工匠、動搖國本的滔天大罪。
魏家、林昭、趙恒,乃至背後的定國公府,都將被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一直沉默的林昭,在此時忽然抬起了頭。
他臉上沒有趙恒的緊張,也沒有魏源的警惕,平靜得像是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恩師,那位馮禦史,可有說要如何查?”
魏源看了自己這個弟子一眼。
不知為何,看到他這副鎮定的模樣,自己焦躁的心竟也平穩了些許。
“他已下令,明日召集荊州府所有布業相關的商賈、行會會長,於府衙公堂當麵問話。”
魏源沉聲道,“這是要當著全城人的麵,掀桌子了。”
“不。”
林昭輕輕搖頭,眼中閃過一絲洞悉一切的精光。
“這不是掀桌子,這是在敲山震虎。”
“他一個外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看似大張旗鼓地召集所有人,實則是想看,在這場突如其來的壓力下,誰會驚慌,誰會失措,誰會露出馬腳。”
林昭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魏源,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恩師,此事我們不僅不能躲,還要主動迎上去。”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明日公堂問話,我會親自到場。既然那位馮禦史是來查布業動蕩,那我就給他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一個足以讓他滿意,卻又查不出任何破綻的答案。”
魏源眉頭一皺:“你想如何應對?”
林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恩師放心,學生自有分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