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和趙恒依言坐下,卻都坐立不安。
他們看著林昭的側臉,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暈,那份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與專注,讓他們準備了一路的滿腹牢騷和訴苦,竟然一句也說不出口。
仿佛在這樣的人麵前,抱怨是一種極其幼稚和不體麵的行為。
書房裡,隻有炭筆在羊皮紙上摩擦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林昭終於直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炭筆,輕輕舒了口氣。
他將那張巨大的羊皮紙轉向魏源和趙恒。
“魏師,趙兄,深夜來訪,可是為了興業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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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平淡,卻讓兩人心中一震。
魏源和趙恒的目光瞬間被那張羊皮紙吸住了。
那上麵畫著無數個方形的格子,每個格子裡都寫著字,“原煤入場”、“篩選”、“粉碎”、“配比”、“攪拌”、“壓製”、“晾曬”、“質檢”、“入庫”。
這些格子被一條條帶箭頭的直線連接起來,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形成一個清晰無比的……路徑。
魏源盯著那些箭頭,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光。
這些箭頭,就像是一條河流的走向,水從源頭流出,經過一道道關卡,最終彙入大海。
而每一道關卡,都有它存在的意義。
“此為何物?”魏源的聲音有些乾澀。
“流程圖。”林昭淡淡地回答,“或者說,是規矩。”
他的手指點在配比那個格子上:“魏師,您說工匠為什麼要偷工減料?”
魏源一愣:“因為……貪心?”
“不。”林昭搖頭。
“是因為我們的規矩,獎勵的是速度,而不是質量。
他們做得越快,賺得越多。至於煤餅會不會碎?那是運輸隊的事,跟他們無關。”
他的手指又移到質檢那個格子:“做出次品,對他們沒有任何損失。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要費心去做好?”
魏源的呼吸一滯。
“所以,魏師,我們要改的不是人心。”林昭抬起頭,平靜地說,“是規矩。”
他拿起桌上一本早已寫好的冊子,遞給趙恒:“這是《工坊考績賞罰條例》,趙兄可以看看。”
趙恒連忙接過,翻開一看,隻看了兩頁,呼吸就猛地一窒。
上麵寫著:“凡工匠,以十人為一組,設組長一人。每批產品質檢合格率高於九成五,全組賞錢上浮一成。
低於八成,全組扣罰三成。連續三次不合格,撤換組長,全組整頓。”
連坐!
趙恒的手微微顫抖。
這規矩一出,根本不需要官府派兵監督,一個工組裡的工匠,為了自己的賞錢,會自己盯死那些想偷懶的同伴!
這比任何鞭子都管用!
魏源也湊過來看了幾眼,整個人都愣住了。他為官半生,從未想過,管理一群工匠,竟然還有如此精妙的法門!
就在兩人震驚無言之際,林昭又將另一份冊子推到魏源麵前。
“至於地方豪紳抬價,堵不如疏。”
“這是《煤引及專營權章程》。我們可以將荊州府下轄各縣的蜂窩煤專營權,拿出來,公開招標。價高者得。”
“讓那些豪紳自己去爭,自己去搶。他們想賺錢,就得先幫我們把路鋪平,把原料的價格打下來。
我們隻需坐收漁利,還能額外得一筆巨額的專營金。”
魏源顫抖著伸出手,拿起那份《章程》,薄薄幾頁紙,卻重若千鈞。
他忽然想起,半月前林昭曾問過自己一句:“魏師,工坊那邊可有信得過的人?”
當時他沒在意,隻當是林昭隨口一問。現在想來……這少年怕是早就派人去工坊裡暗中觀察過了。
他們愁得幾宿沒合眼的死局,在林昭這裡,不過是兩份早已寫好的冊子,一張精心繪製的圖紙。
他不是在解決問題。
他是在問題爆發之前,就已經把所有的答案,都準備好了。
魏源和趙恒再次對視,這一次,他們眼中隻剩下無儘的敬畏。
魏源想起數日前,林昭在池塘邊說的那句話,
“我隻需要坐在這裡,安安靜靜地讀書。”
是啊。
他是在讀書。
可他讀的,哪裡是聖賢經義。
他讀的,是這天下人心,是這王朝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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