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壯漢領著林昭四人,穿過碼頭深處那片亂糟糟的棚戶區。
破布搭的窩棚,泥水橫流的爛泥地,空氣裡都是餿了的臭味。
拐過一條窄得隻能容兩人並行的巷子,眼前突然就亮堂了。
一座三層酒樓立在那兒,紅漆大門在陽光下鋥亮,雕花窗欞精致得不像話,門楣上掛著“醉仙居”三個燙金大字,晃得人眼暈。
這地方,跟周圍那些破窩棚比起來,簡直是天上地下。
門口杵著四個壯漢,個個膀大腰圓,身上的綢緞短打油光水滑,腰間明晃晃的刀看著就不是擺設。
林昭停下腳步。
鑒微,啟。
大堂裡坐滿了人,全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桌上擺著酒菜,卻沒幾個人真吃。
靠窗那三桌,身子都微微側著,腰間鼓囊囊的,藏著家夥。
靠門那兩桌,眼神時不時往樓梯口瞟,像是在守什麼。
樓梯扶手上,木紋裡有暗紅色的痕跡,用布擦過,但洗不掉。
血漬。
林昭收回視線,邁步進門。
大堂裡的漢子們齊刷刷扭頭看過來,目光在四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各自低下頭去。
但那股子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
宋濂的手按在懷裡的《大晉律》上,手心全是汗。
許之一縮在宋濂身後,嘴裡嘀咕“這地方……怕是要出人命的。”
秦錚手搭刀柄,眼神掃過大堂,最後落在樓梯口那兩個守著的漢子身上。
刀疤壯漢領著他們上樓。
二樓包廂裡傳出女人的笑聲,夾雜著男人粗重的喘息,還有酒碗摔碎的聲響。
三樓,刀疤壯漢停在一扇緊閉的包廂門前。
他回頭看了林昭一眼,眼神裡帶著點警告的意思,然後推開門。
“朱爺,人帶來了。”
包廂裡煙霧繚繞,嗆得人眼睛疼。
正中央擺著張紫檀木八仙桌,桌上山珍海味,還有一壇開了封的女兒紅,酒香混著脂粉味兒,熏得人頭暈。
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摟著個穿薄紗的歌姬,正大口喝酒。
這人五十來歲,滿臉橫肉,身上那件綢緞長袍少說也得幾十兩銀子,腰上係著玉帶,手上戴著三個扳指,每個都油光鋥亮。
這就是朱常。
通州碼頭的地頭蛇,人稱朱閻王。
朱常放下酒碗,目光落在秦錚腰間那把刀上,眼皮跳了跳。
工部特製的厚背雁翎刀。
這玩意兒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配的。
他推開懷裡的歌姬,眯起眼“刀疤,你這是給我帶回來什麼人?”
刀疤壯漢躬身“朱爺,他們說要買兩千石糧,還帶著幾百兩銀子的定金。”
朱常沒接話。
他拍了拍手。
啪!啪!
包廂門被推開,十幾個手裡拎著棍棒的打手湧進來,把林昭四人團團圍住。
朱常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說“我朱某人在通州混了二十年,什麼人沒見過。”
“踩盤子的,黑吃黑的,官府派來的走狗……”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昭跟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你們到底是哪路的?”
林昭沒說話。
他拉開椅子坐下,還抬頭衝朱常笑了笑,那股子從容不迫的勁兒,像是來喝茶的。
“許先生。”
許之一會意,從懷裡掏出那個破舊算盤,啪嗒一聲拍在桌上。
手指飛快撥動算珠。
劈裡啪啦!
清脆的聲響在包廂裡回蕩,像炒豆子似的。
朱常皺起眉頭“你這是乾什麼?”
許之一沒理他,眼睛死死盯著算盤,嘴裡念念有詞。
“通州碼頭,每日過船三百艘。”
“每船按五千石算,實際裝四千七百石。”
“暗扣三百斤,一天就是九萬斤,一年……”
他抬起頭,眼裡那股子狂熱勁兒,看著跟瘋了似的。
“三千二百四十萬斤。”
“折算下來,一萬六千二百石。”
“按市價八兩一石……”
他頓了頓,一字一頓
“十二萬九千六百兩白銀。”
包廂裡,落針可聞。
朱常臉色刷一下就白了,死死盯著許之一,喉結劇烈滾動,半天憋出一句話
“你……你他娘的胡說八道!”
許之一冷笑一聲“胡說八道?”
他又撥動算盤,啪嗒啪嗒響個不停。
“甲字庫跟乙字庫中間,圖紙上標的是三丈寬的防火巷,實際上隻有一丈五。”
“夾層高三丈,長二十丈,能藏八千石。”
“丙字庫地基抬高兩尺,下頭挖了地窖,體積……能藏七千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