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厲盯著地上那截斷掉的繡春刀,又看了看那個連皮都沒破幾塊的水泥墩子。
他是帶兵的人,太知道這東西意味著什麼。
邊關那些夯土包磚的城牆,看著厚實,其實怕水泡,更怕炮轟。
若是遇上連綿陰雨,不用韃子打,自己就先塌了一半。
可這玩意兒……
趙厲走到林昭身側,也沒那些虛頭巴腦的禮節,指著水泥墩子直接問:“林大人,這東西能造多少?”
林昭瞥了一眼趙厲。
這人的眼神變了,剛才還是看死人的眼神,現在那是看親爹的眼神。
“西山全是石頭。”
林昭指了指腳下,“隻要火夠,人夠,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趙厲呼吸粗重了幾分,又問了最關鍵的一句:“貴嗎?”
“青條石的一成。”林昭伸出一根手指,“或者更低。”
趙厲手抖了一下。
便宜,硬,還量大。
這就不是石頭,這是神機營的命根子。
林昭往前湊了半步,聲音壓低,剛好能讓趙厲聽清:“趙千戶,這首批燒出來的東西,我打算先給神機營修幾個炮台,你看如何?”
趙厲猛地轉頭,死死盯著林昭。
聰明人說話不用太透。
這哪裡是修炮台,這是送政績,送保命符。
“林大人痛快。”趙厲抱拳,這一次,腰彎得很深。
“隻要這東西真能進宮過了陛下那關,神機營的一百杆槍,以後聽大人招呼。”
林昭笑了笑,這就成了。
這時候,劉一手和王大錘才敢湊上來。
兩人剛才被那一錘子嚇得不輕,現在還心有餘悸。
“大人。”劉一手摸著那水泥墩子,手感涼颼颼的,“這寶貝叫啥名?總不能跟皇上說,這是泥巴變的吧?”
林昭想了想。
這東西日後是要鋪滿大晉的,名字得響亮,還得讓皇帝聽著順耳。
“大名就叫神灰。意思是上天賜給大晉的神物。”
他又看向這幫滿身灰土的工匠,換了副隨意的口吻:“咱們私底下,就叫它水泥。水做的泥,乾了比鐵硬。”
“神灰好!水泥也順口!”王大錘嘿嘿直樂。
“行了,彆樂了。”林昭收起笑容,吩咐道,“把這塊周大人驗過的神灰,還有剩下那一筐粉,都裝車。”
他轉頭看向趙厲:“趙千戶,還得勞煩你帶路。李尚書既然給咱們搭了戲台子,咱們要是不進宮唱這出大戲,豈不是對不起他?”
……
紫禁城,禦書房。
皇帝把手裡的朱筆往桌上一扔,揉著發脹的太陽穴。
案頭的折子堆得像小山,全是要是錢的。
遼東要修堡子,河南要修河堤,哪哪都是窟窿。
可戶部尚書那個老摳門,昨天就把賬本攤開了——沒錢。
魏進忠垂著手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
剛才周延儒哭著喊著來告狀,說林昭無法無天,逼他在西山給一塊破石頭磕頭,腦袋都磕破了。
皇帝雖然把周延儒罵了出去,但臉色一直陰沉著。
“林昭,來了嗎?”皇帝問道。
“回皇爺,剛到宮門口。”魏進忠小心翼翼地回話,“還是趙厲千戶護送來的。”
“趙厲?”皇帝眉頭一皺,“他也跟著胡鬨?”
神機營的人向來傲氣,怎麼會跟林昭攪和到一起?
“宣吧。”
皇帝歎了口氣,“朕倒要看看,把周延儒逼得磕頭的祥瑞,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片刻後,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林昭走在前麵,身後四個五大三粗的力士抬著一個蓋著紅布的大家夥,哼哧哼哧地進了禦書房。
趙厲跟在最後,板著一張臉,腰杆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