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漫過簷角，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們打個賭，如何？”趙珩——或者說，因果祖神——指尖輕叩欄杆，眼底流轉著萬千因果線，“我賭洛曉羽六年之內，必能渡過這轉世劫。”
墨清執盞的手微微一頓。
“若我輸了，”因果祖神唇角微揚，“便取出那壇埋在混沌深處的百轉千回酒，為你二人新婚賀喜。”
“賭注這麼高！”墨清眸光微動，“雖不願拿曉羽作賭，但既然你舍得百轉千回酒……”他沉吟片刻，“若你贏了，要什麼？”
“一次附身於你的機會。”
空氣驟然凝滯。墨清凝視著茶湯中浮沉的葉梗，良久輕笑：“行。那麼我賭——”他抬眸，眼中倒映著流轉的星軌，“這場轉世劫，要持續十年又一百二十七天。”
因果祖神撫掌而笑：“真是自信啊，居然精確到某一天了。”
墨清沒有解釋這個時間的由來，這是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時間總和。
晨風卷起落花掠過簷角，兩人相視一笑，茶香氤氳間，新的因果悄然締結。
因果祖神，正是當年原始大陸破滅一戰中，毅然站在靈宗一方的十位祖神之一。麵對元理教派的強勢壓迫，這十位祖神成為了抵抗的中流砥柱。然而，那場戰役的慘烈遠超想象，十位祖神並未全部幸存，其中六位為了庇護追隨他們的萬千生靈，燃儘自身，壯烈隕落。
而幸存下來的四位祖神，因他們所代表的元理過於玄奧，在當時甚至超出了修行者的認知範疇，以至於漫長歲月裡，他們都處於一種“無名”的狀態。直到後世一代代修行者的探索與印證，才逐漸為其中的三位賦予了名號——因果祖神、魂魄祖神、回環祖神。
趙國帝都外百裡，群山環抱之中，一座氣勢恢宏的道觀依山而建，這裡便是趙國國教——太一教的總壇。此刻，本該是清修之地的道觀深處，卻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壓抑氣息。
幽暗的祭壇大殿內，牆壁上刻滿了詭異的血色符文，中央是一個巨大的、以某種暗色石材砌成的池子，池邊按照特定方位擺放著十盞青銅燈盞，其中八盞已然亮起幽藍色的火焰，分彆對應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中的十種體質祭品。唯獨代表“陽火”與“陰水”的兩盞，依舊漆黑。
剛剛風塵仆仆從外界歸來的國師，也是太一教教主司馬九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一身玄黑道袍，上麵用金線繡著太一教的日月同輝標誌，此刻卻因他周身散發的戾氣而顯得扭曲。他耗費十日，動用秘寶，付出不小代價才襲殺了那位修為已達元嬰期的“陽火之體”——青雲劍宗的烈焰劍仙，本以為教內這些得力手下能輕鬆搞定一個毫無修為的官家小姐，沒想到……
“一幫廢物！”司馬九歌的怒吼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震得幾名跪伏在地的教眾瑟瑟發抖，“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弱小姐都搞不定！本教主出門十日，連擁有元嬰修為的陽火之體都宰了，結果你們連最簡單的陰水之體都抓不回來嗎？！”
“教主息怒！”一名為首的教眾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麵，聲音發顫地回稟，“屬下等辦事不力！可……可那孔婉著實詭異！第一次，我們的人親眼見她飲下了那杯絕無解藥的‘斷魂茶’，她本該當場斃命，可不知為何，竟又活了過來！第二次、第三次，我們派了精銳殺手，最後一次更是四位凝魂境的堂主親自出手，打算強行擄人……可……可無一例外，全都失手了，魂燈儘滅！”
“孔婉呢？”司馬九歌強壓下立刻將這些廢物碾碎的衝動，厲聲問道。今晚就是血祭的良辰吉日，乃是推算數十年才得到的最佳時辰，錯過便要再等一甲子，他拖不起！
另一名教眾連忙回答：“稟教主，據孔府內線傳來的消息，那孔婉……她昨夜因舊疾複發，突然就……去世了！孔府正在操辦喪事。屬下等已計劃好，今夜便去盜取她的屍身，以完成血祭！”
“死了？”司馬九歌眉頭緊鎖，心中的違和感越來越重。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他急需陰水之體的時候死了？這也太巧了！
他不再理會手下，快步走到祭壇旁一個安靜的石室中，從儲物法寶內珍重地取出一麵古樸的青銅八卦鏡。此鏡名為“窺天鏡”，乃是他偶然所得的異寶，能窺探一絲天機命數。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在鏡麵上，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靈力瘋狂湧入鏡中。
鏡麵先是如水波般蕩漾，顯示出孔府掛起白幡、一片哀戚的景象，但當他試圖進一步窺探孔婉死亡的真相，或者說，探尋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時，鏡麵突然變得一片混沌！無數雜亂的光影扭曲閃爍，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乾擾、遮蔽，最終“哢嚓”一聲輕響，鏡麵上竟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噗——”司馬九歌受到反噬，喉頭一甜，一絲鮮血從嘴角溢出，但他此刻顧不得傷勢，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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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機模糊……混沌不明……這，這是有大能出手，乾擾了因果，遮掩了與她相關的命數！”司馬九歌喃喃自語，臉色變幻不定，“她一個深閨小姐，怎麼可能在短短十天內，與一位至少是化神期，甚至更高層次的大能有所牽連？！”
他在石室內焦躁地踱步。陰陽五行之體雖然稀有，但其他幾種體質，他都找到了備用的祭品。唯獨這“陽火之體”和“陰水之體”，乃是秉承特殊氣運而生的唯一性體質，天地間同時隻會存在一個！陽火之體是青雲劍宗的烈焰劍仙，已被他設計襲殺；陰水之體就是這孔婉。
本以為最難的已經解決，最簡單的反而出了最大的紕漏！
本以為手到擒來的弱質女流，如今卻牽扯出了神秘大能，變得撲朔迷離。
“屍體……”司馬九歌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與決絕，“無論如何，陰水之體的本源仍在她的屍身之內！必須在血祭完成前拿到手！不管她背後站著誰，這血祭，必須完成！”
他轉身，對著門外厲聲下令：“加派人手，盯緊孔府！入夜之後，不惜一切代價，將孔婉的屍身帶回來！若有阻攔……格殺勿論！不，你們這幫廢物靠不住，我親自去。你們看好總壇，要是血祭的祭壇出現問題，你們就準備當血祭的引子吧。”
夜色，即將被鮮血與陰謀浸染。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具他們爭搶的“屍身”，早已帶著滿身謎團與決絕，來找他們複仇了。
就在司馬九歌化作陰風疾馳向帝都孔府之時，一道與之背道而馳的身影，正如同暗夜中的幽影，悄然逼近太一教總壇。
洛曉羽伏在總壇外圍一株古樹的陰影中，冷靜地觀察著。巡邏隊交錯而行，明哨暗樁遍布，靈識掃描如同無形的波紋周期性蕩開。“看守真是嚴密啊。”她微微蹙眉。這些教眾本身修為不算太高，憑借她凝魂期的實力和輪回積累的經驗，逐個暗殺或避開並非難事。真正的威脅，是那個修為已達歸元期，甚至可能觸摸到化神門檻的教主司馬九歌。
感受著識海中僅存的四道意識尼姑、醫仙、遊俠以及她自身核心），一股隱痛劃過心頭。乞丐和將軍的消散，讓她對力量提升產生了極大的抗拒。她不能再失去任何一道意識了，那不僅是力量的削弱，更是她存在印記的消亡，是尋找那樣東西線索的永久丟失。
“必須用這凝魂期的修為，完成突襲。”她下定決心，眼神銳利。正麵抗衡司馬九歌無異於以卵擊石，差了兩個大境界，對方翻手間就能鎮壓她。唯有出其不意，攻其要害！
夜色是最好的掩護。她如同融入了陰影，行動間不帶起一絲風聲。兩名正在回廊下巡邏的教眾剛剛轉過拐角，甚至沒看清來者，隻覺喉間一涼，意識便陷入無邊黑暗。洛曉羽的身影從他們身後浮現，手中由水汽凝結的冰刃緩緩消散。蹲伏、潛行、暗殺，在遊俠意識的精準指導下，她的動作行雲流水，高效而致命。
憑借著這種鬼魅般的手段，她一路避開主要通道，專走死角，很快便深入總壇腹地，找到了通往地下祭壇的隱秘入口。
沿著陰冷潮濕的階梯下行，一股濃鬱的血腥氣和邪惡的靈力波動撲麵而來。她潛伏在入口的陰影裡，向內望去。這是一個極為寬敞的地下空間，中央是一座以暗紅石材砌成的巨大祭壇，上麵刻滿了蠕動般的血色符文，五盞青銅燈盞環繞，幽藍火焰跳躍。數十名教眾肅立在祭壇周圍，其中不乏凝魂境的高手。牆壁上鑲嵌著發出慘白光芒的螢石，將整個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小心，）遊俠的意識傳來警示，這裡人多眼雜，光亮無比，沒有可供隱匿的陰影，強行暗殺會立刻暴露。）
沒有機會，就創造機會。）洛曉羽心念電轉，《萬水流湧》的奧義在心間流淌。其中“水霧篇”專門講述了如何操控水靈之氣，化霧成障，乃至構築幻境迷惑心神。
她雙手在胸前結出一個繁複而優雅的法印，體內凝魂期的水屬性靈力如同潮汐般湧動，通過法印引動天地間的水汽。刹那間，以她為中心，濃鬱的白色水霧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速度極快，幾個呼吸間便籠罩了整個地下祭壇空間。
“怎麼回事？哪來的大霧？”
“小心戒備！有敵人！”
“我看不見了！”
濃霧不僅遮蔽了視線，連靈識感知也受到了極大的乾擾。教眾們頓時陷入一片混亂，驚呼聲、嗬斥聲、兵器出鞘聲響成一片。水霧之中，幻象叢生，有人看到了猙獰鬼影，有人聽到了索命魔音，更有人將身旁的同伴誤認為敵人，險些動起手來。
趁此良機，洛曉羽身形如電，躡足潛蹤，憑借對能量波動的感應，迅速穿過混亂的人群，逼近了中央祭壇。
就是現在！她眼中厲色一閃，毫不猶豫，雙手一引，磅礴的水流自虛空中彙聚，化作一道咆哮的水龍，狠狠撞向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祭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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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水龍即將撞擊祭壇的瞬間——
“嗡——！”
一層暗紅色的光罩驟然浮現，將整個祭壇籠罩在內！水龍撞擊在光罩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暗紅光罩劇烈搖晃，光芒明滅不定，顯然承受了巨大的壓力，但終究沒有立刻破碎。
與此同時，祭壇基座上一個不起眼的符文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一道尖銳無比的警報聲如同撕裂布帛，瞬間傳遍整個總壇，甚至通過某種神秘的連接，跨越空間，直接響徹正在孔府上空搜尋“屍身”的司馬九歌的心神！
“不好！總壇祭壇！”司馬九歌臉色劇變，再也顧不得尋找孔婉屍身，身形猛地調轉，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瘋狂衝向總壇方向，心中又驚又怒，“究竟是誰？！竟敢壞我大事！”
地下祭壇內，警報長鳴。濃霧中的教眾們雖然依舊視線不清，但也明白祭壇遭到了攻擊，紛紛朝著祭壇方向蜂擁而來。
洛曉羽心中一沉。偷襲失敗，行蹤暴露，最強的敵人正在急速返回！
警報刺耳，紅光閃爍。原本被水霧幻境擾亂的教眾，在明確敵人方位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從四麵八方朝著祭壇中心的洛曉羽蜂擁而來！刀劍的寒光、法術的靈焰在濃霧中若隱若現，殺機如同實質般將她牢牢鎖定。
行蹤暴露，強敵將至，退路已斷！
然而，洛曉羽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燃起了熾烈的戰意。那是在無數輪回中磨礪出的、麵對絕境時永不低頭的倔強！
“來吧！”
她清叱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雙手猛然抬起，體內《萬水流湧》功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凝魂期的靈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