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徙的蹄音如同滾滾的悶雷,連綿不絕,沉重地碾過商丘高坡外那片廣袤無垠、裸露著蒼白岩石和稀疏幾片貧瘠草皮的荒蕪原野。巨大的野象群,如同遠古山脈崩解後形成的、布滿褶皺的灰色岩丘在移動,又如同地獄深處掙脫牢籠的混沌巨獸,在彌漫天際、遮蔽一切的滾滾黃塵洪流中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湧動!它們那粗壯如同巨柱般的腿每一次抬起、落下,都震得腳下的大地發出呻吟般的顫抖,裹挾著碾壓萬物的雷霆萬鈞之勢向北奔行!一些體力不支、衰老不堪或因傷病步履蹣跚的同類,被這浩蕩前行的龐大隊伍無情地拋在身後,絕望地倒臥在滾燙嗆人的浮土之上,哀鳴聲淹沒在塵土喧囂中,引來成群盤旋俯衝的黑色渡鴉,聒噪貪婪的鳴叫如同死神的喪鐘奏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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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獨自一人,如同孤傲的界碑,立在高坡最前端、直麵狂風與未知的崖邊。刺骨的狂風呼嘯著撲麵而來,如同無數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身上,粗暴地卷起他散亂的、沾染沙塵的額發,吹得他身上那件早已蒙塵、沾滿遷徙途中草屑泥土的厚實皮袍獵獵作響,向後繃緊如同隨時要撕裂的船帆。他身後,是延綿數裡、緩慢而艱難蠕動的商族遷徙大軍。由簡陋牛車和無數臨時將沉重漁船獨木舟砍鋸改製的平板車組成的長龍,發出不堪重負、令人牙酸的吱呀呻吟,每一處輪軸、每一處捆綁的草繩都在呻吟,仿佛下一刻就要在風中、在巨大的疲憊下徹底解體。車板上,人背上,堆滿了整個部族所有能從家園帶走的、屬於生存本身的沉重印記:打磨過的石斧石鐮、粗糲厚實的陶罐陶甕、補丁疊著補丁的破舊漁網、幾根象征氏族存在並被老人反複包裹的圖騰柱,以及——那幾塊早已沾染塵土、不複當初光鮮、此刻也與尋常行李一起顛簸捆紮的象征“司徒”權柄的紅陶瓦。沉默的人群如同一條由傷痕、疲憊和堅定眼神構成的活體傷疤,在漫天風沙中拉出一道蜿蜒扭曲、觸目驚心的軌跡,每一步踏落,都在龜裂的土地上留下一個深陷的、帶著血淚氣息的腳印。坡下的視野在風沙中愈發蒼茫,那片曾經澤畔豐茂的原野早已消失在身後。眼前展開的,是更加陌生的貧瘠——稀疏枯黃的雜草如同癩皮,怎麼也覆蓋不住貧瘠荒原那令人心悸的灰白底色。遠處,巨大的石峰如同開天辟地時留下的猙獰殘骸,突兀地刺破荒原,矗立在視野儘頭,在昏暗的天光下沉默地俯視。風蝕剝刻的痕跡像鬼斧神工,在光禿禿的石壁上留下了無數如同遠古巨神扭曲咆哮的臉孔,無聲地、冷漠地注視著這支渺小而倔強的遷徙者。空氣中沒有歡聲笑語,隻有狂風撕扯著穿過空蕩峽穀和巨大石峰空洞時發出的淒厲嗚咽,遠處如雷碾過、仿佛大地心跳的遷徙象群足音,以及更遠方、如同沉睡巨獸在噩夢中發出低沉咆哮的、未知的河流奔湧之聲。一種孤寂的浩瀚和蒼涼的重量,沉沉地壓在每一個心頭。
“砥……”一個微弱得如同枯葉摩擦的、蒼老得幾乎要散在風中的聲音在昭明身側響起。
是老岩。他的腰彎得比以往更深了,幾乎要對折起來,隻能靠手中那根被漫長歲月和無數次倚靠盤磨得油亮發黑、幾乎與手融為一體的粗木棍頑強支撐著身體的重量,像一截隨時會被狂風吹折的老鬆枝。他那枯樹皮般的手顫顫巍巍地抬起來,指甲縫裡積滿了遷徙路途上的泥土塵埃。粗糙如同砂紙的手指努力地向西指著——在那輪西斜的、慘白失溫的日光映照下,地平線儘頭是一片起伏更加險峻陡峭、輪廓嶙峋如同巨獸脊骨的灰青色山巒!其中一座尤顯奇崛險惡的山峰,在漫天灰蒙蒙的暗淡天光下,透出一種獨特的、如同被遺忘在極寒凍土的萬載玄冰淬火、再經過千錘百煉打磨後形成的、毫無生氣的暗青烏黑色澤!那山峰突兀地拔地而起,峰頂尖銳如矛,仿佛要把渾濁陰沉的蒼穹也刺出一個窟窿!
“……砥石……”老人的聲音在呼嘯的風中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仿佛耗儘了餘生的力氣,“山……硬得邪門……能崩斷最鋒利的石鑿……水……也邪……”他喘息了好一會兒,積攢著力氣,渾濁的眼睛努力地睜大,穿透風沙望著那片凶戾的山,“聽……聽部落裡最古老的老人講過……那山裡……藏著一條地脈……淌的是最凶的‘窮水’……寒徹骨髓……喝了會抽筋……摸一下能凍爛皮肉……但……但要是有族……有部族能在它身邊紮下根……熬過了頭幾年那要命的寒氣……就……就能靠著那水……活!就能熬過去!”最後的“熬過去”三個字,他用一種近乎於詛咒命運的、充滿悲愴力量的語調喊出,隨即劇烈地咳嗽起來。
昭明沉默地佇立在懸崖般的高坡邊緣,狂風吹動他散亂的額發,如同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撕扯。他的目光穿過風沙煙塵,死死釘在那座被稱之為“砥石”的凶險山巒上。那山峰如淬火的黑鐵,又如巨大的墓碑插在這片流亡之路上。風更大了,帶著遠方陌生河水的濃烈腥氣,裹挾著石壁深處透出的、如同鐵鏽般的冰冷死寂氣味,狠狠地砸在他的臉膛上,如同鈍刀刮麵。他挺直脊背,仿佛有無形的巨石轟然落下,壓在了他的雙肩之上。砥石——這塊傳說中的磨刀之石、試煉之石,此刻突兀地、無可回避地橫亙在商族命運之前,成了他們必須麵對、必須攀登、必須與之角力的生死壁壘!他猛地握緊拳頭,用另一隻粗糙如同砂礫、指縫嵌滿塵土的寬厚手掌死死扶住身旁那具巨大沉重的牛車轅架!冰涼的、結實的木頭紋理深刻如同他自己掌心中那些經年累月磨礪出的、承載著所有苦難記憶的老繭痕跡。車轅發出不堪重負的細微呻吟,卻也像一聲不屈的低吼。
砥石山下,那條不知從何處奔騰而來的渾濁河水,在巨大的落差處爆發出狂怒的咆哮,如同掙脫了無數層束縛的孽龍,凶悍無比地撞擊著砥石山延伸入水的、陡峭無比的堅硬石台!每一次衝擊都地動山搖!卷起的浪花如同千萬匹脫韁的、口噴白沫的白色巨馬,瘋狂地揚起雪亮的、如同巨型冰錐般的獠牙,狠狠地、反複地撞擊在堅硬如鐵的墨黑色岩層之上!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裂巨響,水花瞬間粉碎成細密冰冷的泡沫,又被卷入下一個更大的浪頭。水汽混合著山澗深處彌漫出來的、能瞬間凍僵血液的陰冷濕寒霧氣,像一張巨大的、無形的死亡紗網,沉沉地籠罩著整個巨大的河灣石台。空氣又濕又冷,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冰針,刺得肺腑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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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粗壯的雙臂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虯結鼓脹的肌肉線條如同盤踞的樹根,布滿新舊交疊的劃痕和淤青,早已被刺骨的河水反複衝刷浸泡得發白。他踩在一塊剛剛被幾十號族丁用巨大藤索、粗大原木撬棍、耗儘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河床深處拖曳上石台的青黑色巨岩上!這塊岩石巨大異常,粗略看去,體積幾乎相當於半間他們剛剛搭建好的簡陋石屋!岩石邊緣棱角猙獰突兀,仿佛史前巨獸碎裂的獠牙,散發著幽幽寒氣,堅硬得超乎想象,連最堅韌的石器碰上去也隻會留下淺淺的白印。
“少族長!用鑿!”石台下,岩嘶啞的聲音穿透震耳欲聾、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震離原位的水浪咆哮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他枯槁的雙手捧著一件分量極重的東西——一柄造型極其古拙沉重的粗短銅鑿!鑿身黝黑如古潭,邊緣因無數次撞擊早已磨損嚴重,被堅韌的皮繩和濕滑的藤條緊緊地、死死地捆縛在一根長而粗大的硬木杆上——那正是當年契在大野澤畔潮濕窩棚裡,對著那根漆黑浮木刻下無數希望符號的舊物!鑿身本體早已被無儘的光陰反複磨礪、敲打、河水浸泡,最終浸染成一種沉冷、幽深、仿佛吸儘一切光線的玄黑色澤,如同沉埋江底千年的青銅古物,散發著一股穿越時光的冰冷肅殺。年輕力壯、渾身肌肉如同鐵石般塊塊隆起的族丁阿魯,此刻正半蹲在岩石下方凸起的棱角上,渾身每一寸肌肉都繃緊到極限,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藤蔓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下瘋狂鼓起,仿佛要撐破!他粗壯有力的雙臂死死按壓住銅鑿後端鑿柄頂端捆綁著的、一塊沉重的、表麵布滿坑窪的巨大礪石——此刻這礪石被臨時用作錘擊的撞頭!
昭明站在搖搖欲墜的冰冷巨岩邊緣,麵對著腳下咆哮的深淵和眼前堅不可摧的黑石。他猛地深吸一口氣!那刺骨寒氣如同冰刀衝入肺腑,卻反而點燃了眼底的瘋狂與決絕!他毫不猶豫地彎下腰!左手五指如同鋼鉤,死死摳住身下岩石冰冷滑膩的岩壁上唯一一個粗礪的凹陷凸起!刺骨的河水順著他繃緊如鐵的小臂肌膚滑落。右手則如同鐵箍鉗住鐵樁,狠狠攥住那柄祖先銅鑿冰冷的木柄尾端,鑿尖那一點僅存的、磨礪出的微弱寒芒,死死抵住他腳下那塊青黑巨岩邊角最為凸起、也是石質最為緊密的那一點!
整個人瞬間凝定!重心微微下沉,腰部如強弓之末的弓臂猛地繃緊!寬闊的背脊肌肉如同蓄滿萬鈞之力的山脈隆起!整個人變成了一柄被壓彎到極限、即將釋放毀滅性能量的巨弩!眼神銳利如鷹,死死鎖住鑿尖抵住的那一點岩石!
“落——!!!”昭明的聲音如同出膛的炮彈,然而瞬間就被腳下那狂暴滔天的水聲轟隆徹底吞沒!
回應他的,是阿魯從喉嚨深處爆發出的、野獸般的低吼!他拚儘全身每一絲潛力,腰腿猛然爆發,整個身體如同繃緊的投石索驟然放開,將全身重量連同積蓄的力量猛地灌注到前壓的臂膀!那塊沉重無比、仿佛小半座磨盤的礪石,挾裹著雷霆之勢,狠狠地向下砸落!精準無誤地命中銅鑿的頂部木柄!
當!!!——!
一聲穿金裂石、足以震破凡人耳膜的恐怖巨響炸開!仿佛整個砥石山的基座都被狠狠敲擊!尖銳的音波在轟鳴的浪濤聲強行撕開一個短暫的空隙,在巨大的岩石回音壁上瘋狂撞擊、回蕩,震得石台上每一個人的耳鼓嗡嗡作響,腳下堅固如鐵的岩石似乎都在劇烈顫抖!一片刺眼奪目的金紅色火星,從鑿尖與青黑岩石撞擊的那一點陡然迸射而出!如同死絕之地猛然爆發出的、倔強的生命火種!燎原一瞬!
沉重的礪石死死壓在鑿頂。巨大的衝擊力透過堅硬的黑木杆傳到鑿尖。玄黑色的鑿尖在瞬間積蓄的可怕動能下,如同被巨神按入朽木的鐵釘,深深陷入岩石那緊密無比的表麵!然而,這片經過萬載地殼擠壓錘煉的青黑岩石,其堅硬程度遠超了所有人的預計!鑿尖隻在岩麵上啃出一個極其微小的白色凹坑!凹坑周圍,僅僅是爆開了數條細小如蛛網般的放射狀裂痕!昭明隻覺得手臂一陣劇震,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手臂骨骼如電流般竄入肩胛,痛楚清晰可感!腳下的巨石紋絲未動!仿佛在無聲地嘲笑!
“再來!”昭明的臉上沒有任何沮喪,隻有一片被戰意點燃的狂野!他死死壓住鑿柄,穩住因反震而微晃的身體,聲音如同從砂紙裡磨出來,壓抑著一股與腳下岩石、眼前絕境不死不休的凶狠勁兒!
阿魯赤紅的雙眼爆出更強的凶光,汗水和河水混雜著流淌。他死死咬住後槽牙,口鼻中發出如同受傷猛獸般的沉重喘息,肩膀猛地一沉,強忍著手臂被震裂般的劇痛,再次弓身,憋足一股氣,將沉重的礪石猛然舉起!手臂的肌肉鼓起一個驚人的弧線!
當!當!當!!!
沉重的礪石一次比一次更快、更狠地砸落!帶著一股悲壯決絕的韻律!沉重的敲擊聲如同上古巨人擂響的戰鼓!蓋過了滔滔水聲!響徹在這片與天地為敵、與凶水搏命的絕地之中!每一錘精準狠辣地砸落,都伴隨著石屑飛濺、火星四射!沉悶的金鐵交擊的巨響在狹小的山穀裡反複回彈、疊加!形成一片毀滅性的聲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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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反震力量如同無休止的衝擊波,持續地衝擊著昭明的臂膀!汗水如瀑,順著他賁張的肌肉線條滾落,混著冰冷徹骨的河水、崩碎飛濺的石屑粉末,在他赤裸的、如同赤銅澆鑄的健壯胸腹後背劃出道道混亂而斑駁的汙跡。每一次沉重的呼吸,胸口都如同被撕裂般疼痛,發出“嗬嗬”的、如同拉扯一個巨大無比、又布滿了漏洞的陳舊風箱般的恐怖嘶鳴!他的手臂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肩膀每一次承受那沉重的衝擊都像是在被重錘反複鍛打、骨骼都在被強行磨損!但他眼中的火焰卻越燒越熾烈!那冰冷的銅鑿仿佛已不再是一件工具,而是他意誌的一部分,是他向這無情的命運、向這該死的砥石山發出的戰吼具象!每一次鑿擊都傾注著他、以及整個商族在死亡線上掙紮的全部力量!是生的意誌在瘋狂燃燒!
不知過了多久。汗水模糊了視線,手臂如同灌了鉛般沉重,肩膀似乎早已碎裂,隻靠一股執念維係著動作。冰水與熱氣在他的軀體上蒸騰出白蒙蒙的霧汽。
突然!一聲與其他沉重撞擊聲完全不同的、帶著某種破裂意味的沉悶脆響傳來!在無數次的撞擊積累下,如同終於打破了某個無形的牢籠!
他腳下的青黑巨岩那最為堅硬的一角,終於被堅韌不拔的鑿擊撕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一塊巨大的、棱角分明如同天然鑄就的石斧頭般的三角錐形石塊,在阿魯拚儘最後一口氣息的、石破天驚的最後一錘震響之下,轟然碎裂剝離!巨大的碎石塊順著陡峭的岩壁滾落,瞬間被下方貪婪咆哮的濁浪吞沒!無聲無息!
石台上爆發出了一陣劫後餘生的、聲嘶力竭的歡呼!這歡呼嘶啞、疲憊至極,卻又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狂喜!無需命令,早已準備好的幾支沉重粗大的木矛矛尖,立刻被幾個族丁死命地捅進岩石主體與剛剛開鑿出的豁口縫隙之中!十數個赤膊上身的族丁吼叫著,用肩臂死死頂住木矛的末端,如同螞蟻推山,用儘全力將身體作為支點,撬動起這簡陋卻蘊含力量奧妙的原始杠杆!“嘿呦——!”沉悶整齊的號子聲壓過水聲,巨大的岩石在木矛的楔力和杠杆撬動下,被硬生生地從基座上撐起!開始緩慢地、不可阻擋地向岸邊早已用粗壯原木搭好、鉚接牢固的巨大支撐木架預定的位置滑移過去!
一塊頑石。沉重如同山嶽的心臟碎片。僅僅是這宏大而艱險的石城基址中微不足道的一角。巨石帶著泥土和石屑被族人號子聲中艱難地移入深挖好的巨大石坑中心預定位置,冰冷、堅硬、粗糙的邊緣在昏暗天光下如同未來城牆初生出的、帶著血腥味的猙獰獠牙。昭明雙臂撐膝,劇烈地喘息著,如同擱淺的鯨魚。他拄著那柄依舊緊握在手中的玄黑銅鑿,用儘殘餘的力氣才勉強站直身體。滾燙的汗水與刺骨冰涼的河水、細碎的石塵粉末混合在一起,在他赤銅色的皮膚上留下道道汙濁的斑駁痕跡,如同最原始的圖騰刺青。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喉嚨和肺腑,那聲音如同拉扯一個支離破碎的巨大風箱。他微微動了動仿佛早已不屬於自己的臂膀,僵硬的關節發出細微而令人牙酸的呻吟,如同老舊門樞轉動。
阿魯喘息著走上斜坡,遞過來一個巨大的、用厚實粗陶製成的粗糙水囊。
昭明接過來,入手是冰冷堅硬的觸感。他仰起頭,拔掉裹緊的獸皮塞子,對著焦渴如同燃燒的喉嚨,猛灌起來!混濁的、帶著濃厚泥沙鐵鏽腥味的冰涼河水,如同粗糙的砂石滾過喉管,一路灌進灼熱的腹腔,衝淡了口中彌漫的血腥氣。那刺骨的冰涼激得他一個哆嗦,混沌一片的精神卻因此微微一振。放下沉重的水囊時,他的目光無意識地落在陶罐底部、外側邊緣一小塊不規則的粗糙凸起上。
那是一塊嵌在罐底邊緣翹起未平的陶胎裡的碎木片。色澤黝黑沉重,比腳下的砥石青岩更為深黯,如同凝固了千載黑暗的隕鐵殘骸。在灰白天光下,木片不大,邊緣參差不齊如同野獸撕咬的牙印。然而,吸引昭明全部注意力的,是那木片暴露出的平麵上,幾道深入木質核心、哪怕經過火燒陶煉也依舊清晰得觸目驚心的深刻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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