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鳴雷焚鼎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74章 鳴雷焚鼎(1 / 2)

景亳之地,古老的黃土夯築起四方形的高台,雄渾地聳立在蒼茫的原野上。風從四麵卷來,帶著草葉和泥土的粗礪氣息,卻被祭壇上濃鬱得化不開的腥甜死死壓住。那血依舊黏稠,是方才作為犧牲的黑豕所流,沿著夯土台麵自然崩裂開的大小縫隙蜿蜒流淌,如同無數條猩紅濕潤的地龍,帶著垂死生靈最後的溫熱,在冰冷的夯土上執著尋找著最終沉寂的罅隙。空氣中懸浮著血滴激濺的微粒,黏膩沉重,每一次呼吸都似將這些微塵強行吸納入肺腑。黑豕斷喉前那聲撕心裂肺、拖得極長的悲鳴,在稀薄的空氣裡頑固回旋,仿佛是它不甘的魂靈攀附著粗礪的風聲。

商湯靜立高台中央。沉重的玄甲已被卸下,一身素色深衣貼服於挺拔的軀乾,唯有邊緣處才被曠野的風強勁地扯動,不時在肩背處繃緊,勾勒出岩層般的嶙峋棱角。他的雙手,修長,骨節分明,此刻正微微垂在身側。手掌上的每一道紋路仿佛都被某種粘稠暗紅仔細浸潤過——那是方才接過那柄巨大、沉重的青銅斧鉞時留下的印記。斧鉞的冷硬、血腥的溫熱,兩種截然相反的觸感似乎仍在那掌緣的皮膚下交替傳遞。而更早時,這雙手也曾捧起一塊打磨光滑的龜甲,觸手是入骨的冰涼和深邃的陰刻紋路。巫祝祝禱的嫋嫋餘音仿佛仍在耳旁繚繞,那是一種混合著鬆脂燃燒與腐朽藥草氣息的聲音。當灼紅的銅鑽猛然壓在龜甲上,細密的“嗞嗞”聲響起,甲背迅速綻開一道道複雜如蛛網的裂紋。巫祝乾枯的手指急切地在裂紋上遊走,如同在乾涸的大地上捕捉河流改道的軌跡,試圖從那焦黑錯亂的縫隙裡,榨取出天神幽玄難測的旨意。這雙承載著犧牲之血與占卜之兆的手,如今已是掌控大軍的手。

高台之下,黑沉沉一片。

七十乘戰車森然列陣,如凝固的青銅獸群,車轅深深紮進新翻不久、尚且濕潤的褐泥裡。飽經硝煙的粗大圓木拚接成車體,包裹著打磨冷冽青銅飾件與加固的厚重皮革,在初冬灰蒙黯淡的天光下,散發著一種原始而沉重的凶悍氣息。比車身更為猙獰的,是那一叢叢豎立在車上的長戈重戟,它們密集地斜指天空,冰冷的金屬鋒芒聚成一片肅殺叢林,反射著鉛灰蒼穹灑下的稀薄亮光。五千名執戈扶盾、頂盔貫甲的士卒緊緊貼在戰車兩側,沉默地矗立著。他們的目光如同凍結的鉛塊,沉重地與戰車的鋒芒交織在一起,共同凝成一片無邊無際、死寂無聲的鐵灰色森林,那種沉默的威壓,沉重得足以讓最勇敢的心臟為之痙攣窒息。他們的視線都投向高台之上那個素衣身影,彙聚成無形的洪流。

原野的風愈發粗糲,自西麵更遼闊的平原席卷而來,乾燥如砂紙般刮擦著裸露的皮膚。各色方伯、部族的旗幟在風中劇烈地翻卷抖動,撕裂空氣時發出急躁不安的“獵獵”聲響。這幾乎是此地唯一的聲響,如同無數隻無形的手在撕扯繃緊的弓弦,愈發襯得這片容納了數千生命的存在之地,死寂得如同無邊墳場。

商湯的目光緩緩掃過台下。密匝匝的頭顱,冷光閃爍的矛尖,戰車部件反射的零碎寒芒,無數沉默的麵孔。他向前穩穩踏出一步。

腳步落在堅實致密的夯土高台上,發出低沉、清晰、如同大地脈動般的悶響。整個祭台仿佛也隨這一步沉凝了一瞬。

“格!爾眾庶!悉聽餘言!”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沉實,每一個音節都似堅硬的卵石滾過乾燥龜裂的河床,瞬間撞碎了數千人屏住的氣息,清晰地楔入每一個耳鼓深處,回蕩不息。

死寂被這聲音刺破,激起一片細微得難以捕捉的盔甲、兵器摩擦聲和更粗重的喘息。

“夏王桀之罪,滔天罔極!”商湯猛地將右臂揮起,食指如一根無堅不摧的青銅戟矛,直刺天地間彌漫的濃稠陰霾,遙遙指向商丘以西那片遙遠、被低垂陰雲封鎖的天空儘頭!那姿態仿佛要將天穹戳出一個窟窿,將隱藏其後的所有汙穢傾瀉而下。

“亂天道,悖人倫!殄戮忠直賢良,棄之如芻狗!天下塗炭生民倒懸,百工凋敝生息斷絕!罪穢深重,戾氣滔天!其天命已絕!予維恭行天罰——承天道而伐之!”那被反複捶打、烙印入骨的斥責,如同悶雷滾過沉寂的曠野,最後那句“恭行天罰”,更是帶著神隻宣告般的凜冽,重重砸下。

風驟然狂暴起來,嗚咽著撕扯過他肩頭的衣襟,宛如無數隻無形之手在奮力拉扯這具象征權力與責任的身軀。但他的話,終於撬開了一道厚重的縫隙。

鐵灰色森林的最前方,一名鬢角已染霜雪的老卒,喉結猛烈地上下滾動,發出難以抑製的“咯咯”聲。他覆蓋著老繭、指甲被泥土染黑的粗糙指節,因極度用力而骨節發白,死死攥住手中冰冷光滑的青銅戈柲。那張飽經風霜、皺紋如古樹年輪刻印的臉上,乾裂灰白的嘴唇抽動著,咧出一個無聲的、混合著巨大痛苦與快意猙獰的表情。在他身後,那片由甲胄和血肉鑄成的森嚴壁壘深處,壓抑已久的聲音再也無法被束縛,一片低沉、渾濁卻又被強力壓抑過後的沉重呼吸如同地下奔湧的岩漿找到了噴薄的裂口,“呼嗬……呼嗬……”地響起,彙集成一股壓抑而熾熱的潛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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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壇邊緣,用於承托剩餘香火的灰盆裡,一塊尚未燃儘、邊緣焦黑的龜甲,在厚厚的香灰中毫無征兆地崩裂開來,發出“哢嚓”一聲細弱卻極其清脆的裂響。一直侍立在商湯右後,仿佛與祭祀陰影融為一體的伊尹,聞聲眼瞼微微垂得更低。他那被歲月雕琢得如同古木般沉靜的臉上不見絲毫波瀾,唯有一雙藏在眼窩深處的眼眸,幽深得如同無風無瀾的深潭,連微瀾都欠奉。他籠在寬大袖袍下的手卻悄然探入,極其自然、不著痕跡地將香灰中那片剛剛分離出來、邊緣銳利如刀的龜甲殘片,輕輕拈起,悄然納入袖管深處,動作流暢得如同拂去袖角一縷塵埃。

位於商湯左側稍後位置,始終如磐石般佇立的仲虺,右手重重按在腰間的青銅劍柄上,臂上的甲片紋絲不動。他銳利如捕食鷹隼的目光,此刻卻並未落在前方的商湯身上,而是無聲地掠過台下,精確地掃過那一張張被誓言激得漲紅如棗,或蒼白如死灰的麵孔。他在捕捉著,捕捉那些瞳孔深處一閃而過的茫然、動搖,抑或是被點燃到極致的狂熱光芒,那是另一種危險。他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利刃,掃過之處,再細微的情緒起伏也難以遁形。

風中殘留的牲血甜腥、新翻泥土的土腥與焚燒龜甲香料的奇異焦糊氣交織盤繞,尚未被凜冽的寒風吹散。祭台之下,由仲虺猛地舉起的令旗率先劃破凝滯的空氣,象征著鐵灰色洪流的冰冷軍陣,已開始帶著無可逆轉的決絕殺氣,碾過荒蕪的原野,向著西麵——那宿命的戰場鳴條,決然西移!

鳴條之野,在鉛灰色沉鬱天穹的覆蓋下,以一種驚心動魄的遼闊延伸向四極八荒,最終消融在迷蒙的地平線上。枯黃衰敗的野草被經年的風霜摧折,一片片伏倒在冰冷的黃泥地上,如同被不可見的巨大腳掌反複踐踏而過,顯出徹底的屈從與破碎。目力所及的地平線儘頭,那本應是澄明天地分割之處,此刻卻被一片緩慢蠕動、不斷迫近的巨大陰影蠻橫吞噬。這片陰影廣闊如同凝固的玄色大海,又粘稠得如同積滿腐水的泥沼。那是由無數輛塗著暗色獸麵漆的戰車、密密麻麻如荊棘叢林的冰冷戈矛、以及數也數不清攢動的人頭彙集而成的洪流——夏王朝最後的王師!此刻,這支龐然巨物正以古老儀式般沉滯、卻帶著毀天滅地般沉悶壓力的步調,在同樣枯黃的大地上,碾磨出連綿不絕、深入骨髓的沉重嗡鳴。那聲音如同巨獸磨牙,伴隨著揚起的漫天遮天蔽日土黃色煙塵,將死亡的氣息提前送入空氣的每一個縫隙。

窒息感如陰冷的墨色大潮,在那片深色的巨壁尚未真正抵達戰場核心之前,便已鋪天蓋地沉沉壓下。原本就稀薄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粘膠,讓每一次最細微的呼吸都變得滯澀艱難,每一次鼓動耳膜的聲響都清晰異常。

商湯端坐於一匹黑色駿馬之上,勒住韁繩,默然駐立在本方陣列右翼一處略微隆起的高地邊緣。身後,七十乘武裝到令人膽寒的商軍戰車,已然排列成一個棱角分明、蓄勢待發的銳利錐形。每一輛戰車都被加固過車軸、包裹了更多的厚革,輪緣的青銅包邊在晦暗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微芒。它們沉默地匍匐著,仿佛七十頭屏息凝神、收斂獠牙的凶獸。仲虺挺立在全軍最前列那輛重型戰車的禦者身側。猙獰的青銅麵甲覆蓋了他大半張臉,隻留下一個冷硬如同刀削斧劈的下頜線條。他那雙銳眼透過麵甲冰冷的目孔,如同鐵鑄的鷹爪,死死鎖死敵陣最前沿幾輛尤為龐大且猙獰的戰車——那是夏桀引以為傲的、用來鑿穿城垣或碾壓步卒的衝城重革巨車!它們巨大的車體覆蓋著厚重黑漆,上麵裝飾著張牙舞爪的朱紅獸麵紋飾和凸起的青銅撞角,如同移動的堡壘,是夏軍衝鋒的核心獠牙。仲虺的目光便釘在那猙獰撞角之間的狹窄縫隙上,尋找著那稍縱即逝的可能。

“轟隆隆——!”

毫無征兆!

遙遠天際沉滯的滾雷如同巨大的車輪碾壓過布滿裂隙的古老陶穹,帶著一種沉悶到穿透胸骨的恐怖震鳴,毫無征兆地轟然滾過這片已然神經繃緊至極限的原野。沉重的回響在每一個戰士的胸腔深處劇烈震蕩,如同巨獸瀕死的歎息。

緊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如同巨大的黑色墨汁傾倒而下,濃稠漆黑如鍋底般的厚重雲層,以一種令人膽寒的速度,從鳴條山的山巒輪廓之後急速漫湧而起,瘋狂吞噬著慘白天幕最後一點微弱光線。仿佛天地瞬間失序,白晝與黑夜顛倒!那壓抑天穹深處的沉悶雷音並未停歇,反而與夏軍陣營中驟然響起的、節奏越來越密集的隆隆戰鼓奇妙地相互應和。轟隆隆……咚!咚!咚!沉重的悶雷與急促的戰鼓聲交織糾纏,仿佛是冥冥中某種可怕意誌在為這場決戰擂響最後的宣判。

仲虺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他猛地探出左手,像鐵鉗般狠狠攥住禦者腰間的堅韌皮質腰帶,將其釘在原地,右臂則閃電般從插在車欄的巨盾後方抽出塗著朱漆的狹長令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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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穩!”他喉嚨裡迸出短促到極致的命令,尖銳得如同撕裂空氣的鋒鏑。

禦卒全身力量瞬間灌注雙臂,死死拖緊躁動不安的駟馬韁繩,粗壯的臂膀上青筋暴起如虯龍。

幾乎就在仲虺吼聲落下的刹那——夏軍那片廣袤的墨色泥沼猛地“沸騰”了!鼓點驟緊,密集如傾盆暴雨,一聲尖銳淒厲得令人耳膜刺痛的號角聲撕裂長空!

“嗡——咻咻咻咻咻——!”

那聲音是死亡的宣告!墨色的潮水中,驟然爆開密密麻麻的寒光!數不儘的青銅箭簇發出破空的尖嘯,帶著死神的顫抖尾音,如同傾巢而出的地獄蜂群,撕裂凝滯的空氣,當空罩下!箭雨呼嘯著,編織成一片籠罩商軍前鋒陣地的死亡之幕!

“立——!”仲虺目眥欲裂,握旗的手臂積蓄了全身力量,如同一張拉滿的巨弓,令旗在頭頂劃開一道淩厲的半弧,裹挾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狠狠劈下!

“鏗!鏗!鏗鏗鏗鏗——!”

震耳欲聾的撞擊爆響瞬間炸開!早已準備多時的商軍前鋒戰車之上,幾十麵巨大的硬木包銅戰楯被猛然豎直舉起!它們緊密地疊靠在一起,瞬間在隊伍最前列豎起一道簡陋卻堅實如磐石的青銅與硬木之牆!

重!太沉重了!

如雨點般狂暴砸落的沉重箭矢,暴雨般狠狠撞在這道銅牆之上!“劈劈啪啪劈劈劈劈!”密集瘋狂的爆響如同千萬顆堅硬的沙礫砸在空心的銅鼎內部,震得整個世界隻剩下這恐怖的喧囂!強勁的力道透過厚實的楯板傳遞而來,巨大的衝擊力震蕩在楯後每一個士卒粗壯的手臂和肩胛骨上,雙臂瞬間酸麻,虎口撕裂般劇痛,許多人被震得踉蹌後退,幾乎失手!更多的利箭穿透了楯牆頂端的空隙,裹挾著懾人的風聲“噗嗤”射入泥土,激起一道道筆直的、混雜著枯草根和碎石的黃色煙塵!或者凶狠地釘在堅硬的車輪、轅木上,入木三分,尾羽顫抖不休!

箭雨的怒潮尚未完全平息,戰場上的煙塵還在彌漫。

仲虺的眼神沒有絲毫遲疑,那麵被高舉的赤紅令旗,宛如一道瞬間劈開混沌的閃電,以最簡潔、最銳利、最無可違逆的姿態,由後向前,猛然劈落!凝聚著整個軍團意誌的旗尖,帶著撕裂一切阻礙的決絕,筆直地指向敵陣中央——那幾輛巨大朱紅漆獸麵革車之間稍顯擁擠的縫隙!

“鑿穿!敵膽儘破!隨我——殺!”

七十名禦卒的眼睛在瞬間充血赤紅!他們幾乎用儘了肺腑中全部的氣力嘶吼,同時猛力抽動手中長長的皮鞭,狠狠擊打在早已躁動不安、口鼻噴吐著滾燙白汽的駟馬背脊之上!

“噅律律——!”

沉重的包銅車輪被鞭策與驅馳的力量驟然啟動!如同被死死壓抑了千萬年的大地之力猛然噴發!車輪深深碾入濕冷的泥土,將那些枯萎的草根、堅硬的小石子連同底層的泥漿無情地翻起、攪碎、壓入泥濘!巨大的牽引力在泥土表麵留下深深的溝槽!七十根如同從幽冥中探出的巨大青銅車轔,帶著破開空氣的尖嘯,同時壓向前傾!那鋒銳的長刃在晦暗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死亡幽光,如同七十條毒龍驟然昂起的致命獠牙,整整齊齊斜指向前,直刺那象征著王朝根基的朱紅重革之陣!

轟——隆——隆——!

大地驟然發出痛苦的呻吟!仿佛不堪承受這驟然爆發的狂暴力量而痛苦震顫!整片枯黃的原野在這鋼鐵洪流的碾壓下戰栗!人與馬嘶混合的狂吼,車輪碾壓泥濘的悶響,以及那越來越近的敵方龐大軍團所發出的沉悶腳步轟鳴……所有混亂聲音被這決死衝鋒的氣浪挾裹著,如同奔湧的海潮。而這巨大的喧囂,仿佛徹底激怒了天穹之上隱匿的存在!

“哢嚓嚓嚓嚓嚓——!”

一道刺眼奪目到將天地染成一片慘白、扭曲如巨大蛇怪的恐怖電光,毫無征兆地炸裂開來!如同創世神靈用巨斧劈開了昏暗的陶穹!它瞬間吞噬了天地間一切色彩和聲音!緊隨其後,是滾滾而近、幾乎炸碎所有人耳膜的霹靂巨響!“轟——隆——隆——!”如同九天神靈握著的天鼓,就在每一個人的頭頂、每一寸骨骼深處,沉重地擂響!天穹似乎被徹底撕裂了!

豆大的、冰冷沉重的雨點被驟然卷起的狂暴橫風裹挾著,如同天河碎裂決了堤口,狠狠地、無差彆地砸落!戰場瞬間被卷入一片白茫茫的水世界。密集的雨線如同巨鞭抽打在冰冷的青銅甲片上,發出“劈裡啪啦”的急促聲響,濺起細碎的水霧。雨水立刻模糊了所有人的視線,迅速澆透了厚重的甲胄,讓每一片青銅甲葉都被冰冷浸透,在每一次閃電劃過的瞬間,反射出詭異而冰冷的、轉瞬即逝的森然寒光,像是來自地獄的凝視!

視野被遮蔽、被扭曲!雷鳴與雨水、狂風的怒吼瘋狂地衝擊著人的耳膜。距離瞬間縮短到極限!

夏軍那朱紅色的巨大革車,如同史前巨獸帶著猙獰咆哮轟然迫近!車軸兩側那如同攻城撞錘般巨大粗壯的青銅車軎,被猙獰的凶獸形象纏繞著,帶著泰山壓頂般的毀滅力量,野蠻地向商軍最前排的車陣衝撞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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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虺所在的、作為錐尖最鋒銳部分的那輛商軍戰車,已在瞬間逼近!

那精瘦乾練的老禦手,在傾盆暴雨和幾乎睜不開眼的激流中,五官因極度用力而扭曲變形,脖頸上青筋暴凸如同虯結的樹根,他口中發出的嘶吼完全變了調,充滿了走投無路的尖利:“左——讓——!”同時雙手死命向後拖拽韁繩,試圖強行在疾馳的死亡邊緣扭轉車轍的方向!

沉重的車輪在泥漿覆蓋的地麵上猛地漂移,濺起高高的泥浪!車體劇烈傾斜!一側高高翹起,幾乎顛覆!輪轂旁加固的厚厚革甲,在刺耳的金屬摩擦尖叫中,幾乎是貼著那輛衝城重車青銅撞角的鋒利邊緣險之又險地擦掠而過!激起的幾點火星轉瞬便被暴雨無情澆滅!

就在這生死一線、車輪交錯、狂風與金屬發出刺耳尖嘯的瞬間——

“呃啊——!”

一聲突兀的、被狂風撕碎了大半的慘嚎響起!仲虺身後的車左甲士,借著這巨大擦撞帶來的瞬間穩定,雙臂虯結的肌肉瞬間繃緊如精鐵!他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向前壓去,手中那杆修長銳利的青銅車轔,如同一條隱匿多時的毒蟒精準地捕獲獵物,帶著萬鈞之力,如同毒蛇致命的信子疾刺而出!

“噗嗤!”

沉重的利刃借著兩車交錯的巨大慣性,輕易地撕裂那層單薄的皮甲,狠狠貫入那輛衝城巨車禦者的腰肋!力量之大,甚至將那龐大的身體向後撞得猛地一滯!猩紅滾燙的血漿在慘白的電光映照下,如同一朵猙獰的血花瞬間爆裂噴濺開來!又被瓢潑的暴雨迅速衝淡,在泥濘的車轍裡暈染開一片刺目的淺紅!

就在這短暫的閃電亮起、映照地獄般景象的瞬間,視野恢複片刻清明!那慘白的強光下,短暫映照出戰場真正殘酷的畫卷:密集的青銅戈矛借著短暫的光亮驟然伸出雨幕,帶著沉悶而令人牙酸的“噗嗤”聲凶殘地刺穿、貫入脆弱的血肉和骨殖;厚重的皮甲在巨力撞擊或銳器戳刺下扭曲、崩裂、破碎;骨骼被劈砍砸斷的“哢嚓”脆響被混亂的咆哮、瀕死的慘嚎、金屬的撞擊淹沒……雷光乍起又滅,黑暗重新降臨之前,這片小小區域已化作了血泥與碎骨的交融之地!

仲虺所在的這輛戰車,裹挾著血腥味與泥水的腥氣,從朱紅巨車的左側間隙,如同一把銳利的柳葉刀,頑強而準確地切入了夏軍龐大前鋒看似無懈可擊的核心陣列!他身後的戰車緊隨其後,鋒銳的青銅長轔組成的獠牙群凶猛地撕裂、攪動!夏軍那如泥沼般粘稠的戰線,被這驟然插入、並不斷向前撕裂的鋼鐵之力,硬生生從中央撕開了一道不斷擴大的、流著血淚的口子!

商湯穩如磐石,端坐於中軍稍後位置的指揮戎車之上,身姿筆直。他的一隻手緊緊握住了車廂前端的軾木,指節因用力而泛白。腳下大地的每一次微不可察的顛簸,每一次車輪碾過亂石或屍體造成的劇震,都透過堅硬沉重的木質車體,清晰而強勁地傳遞到他緊貼車廂的軀體之上,那是整個戰場的脈搏與喘息,沉重如巨獸的心跳。冰冷的雨水毫無憐憫地衝擊著他,彙聚成小股小股的水流,順著青銅胄的邊緣、頸項的縫隙,不斷灌入甲衣內裡,粘膩冰冷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刺激著被汗水浸濕的背脊,帶來一陣陣難耐的寒栗。他死死瞪大雙眼,透過橫飛的雨幕和被水汽模糊的視線,死死盯住前方那片如同最狂暴的旋渦般瘋狂吞噬著鮮活生命的混亂戰線。雨水幾乎連成白幕,視野渾濁一片。唯有當那撕裂天穹的可怖閃電驟然亮起,才能將那地獄般慘烈的景象,瞬間定格,烙入他的眼底:

仲虺的戰車被三輛夏軍革車死死糾纏在核心!他那柄巨大的青銅長劍在雪亮的電光下劃出一道冷冽炫目的致命弧線——一顆戴著象征某種權貴身份皮弁的頭顱,在血霧與電光交織的瞬刻,淩空飛起!更多的商車仿佛受到感召,不顧一切地向前凶猛突擊,沉重的車輪碾過橫臥的殘肢,車轔如同從地獄深淵刺出的巨大骨刺,無休止地在夏軍粘稠而龐大的陣列中猛烈攪動,每一次攪動,都帶起一陣刺目的血雨腥風!殷紅的血在雨水中彙流、蔓延,仿佛要染紅整個鳴條!

天威如山倒,整個戰場在大雨與雷霆中陷入徹底的沸騰與混亂!

就在這時!夏軍中軍方向,那麵作為大軍靈魂的、巨大無朋、繪著猙獰黑色夔龍的大纛旗杆,再也無法承受狂風的巨大拉扯!

“嘎吱——轟!”

粗壯的旗杆猛然從中折斷!繡著張牙舞爪夔龍圖紋的玄色旗幟如同喪了魂的巨鳥,悲鳴著墜落下來,毫無尊嚴地砸進地麵濕滑冰冷的泥濘中!混亂的人腳、馬蹄瞬間將其踐踏、撕扯、卷入汙濁的泥漿深處!

“夏——覆矣!大纛——倒了!”幾乎是下一個瞬間,商軍陣列後方如同炸開了滾燙油鍋的邊緣,爆發出絕處逢生般的巨大嘶吼!那嘶吼混雜著狂喜、解脫和瘋狂,竟奇異地在雷雨交織的混亂喧天中穿透而出,清晰地席卷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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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潰!如同燎原的野火,猛烈地灼燒夏軍最後的防線!恐懼在瞬間徹底壓倒組織,瘋狂碾碎了最後殘存的紀律!巨大的夏軍陣列失去了維係的核心,開始無可挽回地瓦解、扭曲、徹底崩壞!士兵們眼中隻剩下無邊的恐懼,他們拋下手中沉重而礙事的長矛、大盾,隻想逃離這片變成了青銅與血肉煉獄的地獄。互相推搡、踐踏!無數人影在積滿雨水和血汙的泥濘裡翻滾、倒下,轉瞬間便被身後瘋狂湧上的袍澤,或者衝撞而來的失控戰車無情地踏過、碾碎!

如同末日降臨的接天連地紫電,又一次殘忍地撕開厚重如墨的雨幕!慘白的光芒如同死神的探照燈,精準地定格住戰場一角!

商湯的目光在強光刺痛下驟然收縮!他看見了!在那片瘋狂潰散、混亂翻騰的人潮中,一個狼狽不堪的身影被少數精銳死士死死圍護著!那身即使在泥濘中也隱約透著刺目的猩紅色內袍,是他獨一無二的身份標誌!

夏桀!是他!

那個曾在王座上號令天下、不可一世的君王,此刻如同被惡犬追逐的喪家之犬!猩紅的內袍被泥水染得汙穢不堪,拖曳在泥漿裡,每一次趔趄都險些仆倒。瘦削的臉上布滿驚恐和泥點,發髻散亂披下。他被親衛幾乎生拉硬拽,倉皇無比地向著南方奮力策馬奔逃!而他身後,一個鬼魅般的身影牢牢地、陰魂不散地緊咬不放——青灰色的麻布深衣緊貼身體,精瘦的腰背在暴雨中如同蓄勢待發的豹子,縱馬踐踏起的泥漿幾乎濺到夏桀的馬蹄!

是伊尹!

他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在電光炸裂的瞬間,映出一種比雷霆更冰冷的算計和專注!死死鎖定著前方奔逃的紅色身影!他的右手始終控著韁繩,但微微抬起貼在胸腹處的左手,在每一次電光火石般亮起之時,都能看到指縫間微露出一點刺目的金屬寒芒!那絕非尋常的武器或馬韁套環!細小,精煉,如同淬毒蜂刺尖端的一點致命幽光,蘊含著某種隻待時機便會奪人性命的冷酷意圖!

轟隆——!

最後一聲遲滯的悶雷滾過平原,像是天地最終發出的沉重歎息。大地在那連綿的雷霆下似乎發出了哀鳴。戰場上喧囂未散,血腥的氣味被雨水衝刷,卻更深沉地滲入泥土。一個龐大的王朝日暮途窮,其最後的光芒,終於在這場由血肉為祭、人意為矛的豪雨之中,被徹底湮滅。

沉重的車輪如同犁開沼澤,艱難地碾過雨後的泥濘,留下一道道深刻的轍痕。深褐色的爛泥沾滿車轂、輪輻和轅木,不斷從高處滑落,重新滴入地麵更深的泥漿裡。當戰車最終爬上那道低矮的斜坡頂時,前方不遠處,被雨水衝刷得土色更深的三?伯的簡易城邑,終於顯出了它令人悲哀的全貌。

那幾乎不能稱之為城。勉強用黑土混著碎石夯築出的寨牆,低矮得如同田間隨意堆起的土埂,粗糙無比,許多地方因雨水浸泡而顯出道道鬆散的皴裂。牆頭影影綽綽,密密麻麻擠滿了攢動的人頭。更引人注目的,是從那矮牆垛口之後探出的,一簇簇密集得令人頭皮發麻、反射著陰天暗啞光芒的鋒利箭頭寒光。每一簇箭頭都輕微顫抖著,帶著絕望的、走投無路的瘋狂。

連日追逐的血腥、汗水、腐臭屍骸的氣息,與新翻濕泥的土腥氣,混雜成一種沉滯、濃烈、令人幾乎無法呼吸的鐵鏽般甜腥味,頑固地纏繞在每一個甲士的口鼻之間。連日跋涉和激戰的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墜在每一個人的骨縫裡。

仲虺策馬趨近商湯的戰車。他盔甲上的泥垢與乾涸暗紅的血痂已凝固成片塊,每動一下都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他的聲音嘶啞粗糲,如同粗礪的磨刀石在砂輪上劃過:“君上!桀匿於三?土甕!”他微抬下頜,目光如鋒銳冰冷的鉤爪,掃視著城頭那片陰冷的箭簇反光,如同掃視毒蟲無數細密的冰冷眼睛,“三?伯……已放死誓!願與城共生滅!”語氣中殺意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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