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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遠處,一支潰散的數十人隊伍被兩股薑戎戰車凶狠地向中間擠壓著、切割著。外圍士兵的身體在長矛的戳刺和車輪的碾壓下扭曲、碎裂。絕望的士兵開始互相踩踏,試圖爬過堆積的同袍屍體壘成的小丘,隻為獲得一絲渺茫的逃生縫隙。戰馬嘶鳴著,鐵蹄無情地踏碎腳下還在蠕動抽搐的身體……如同地獄開啟的圖景在眼前反複上演。
南宮宏胯下的戰馬突然發出一聲震耳的悲鳴,巨大的身軀猛地向左側歪去!他死死勒住韁繩,身體卻還是隨著馬身劇烈地傾斜。低頭急看,一顆帶血的粗礪燧石深深嵌入戰馬的左前腿關節!那馬痛苦地甩著頭,噴著帶血沫的響鼻,左腿完全不受控製地顫抖著。就在這時,側麵一股刺鼻的血腥旋風已經裹挾著淩厲的殺意卷到!
“將軍小心!”親兵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斜衝過來,試圖用身體去格擋那柄帶著尖嘯戳來的長矛!
“噗嗤!”
長矛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臨時舉起護著南宮宏的精皮護臂,貫入肋下!巨大的衝擊力帶著親兵的身體向後倒飛,“砰”地撞在南宮宏的馬上,兩人一馬滾作一團!那刺死親兵的薑戎長矛手發出桀桀的狂笑,正要策動戰車徹底碾過地上的人馬——
“錚!”
刺耳的金屬摩擦尖叫響起!千鈞一發之際,南宮宏暴喝一聲,強忍著被戰馬身體壓住的劇痛,反手抽出腰間的銅劍!劍身斜撩而上,精準無比地擦過那長矛的矛杆,火星四濺中,險險格開致命一擊!
“撤!”南宮宏嘶吼著,帶著撕裂喉嚨般的疼痛。他奮力推開身上親兵猶溫的屍體,拄著劍撐起半身。幾名幸存的親衛早已殺紅了眼,用長戈逼退了那輛戰車片刻,七手八腳把他扶上另一匹同樣驚恐不安的副馬。馬一受驚,在血腥泥濘中開始亂竄。南宮宏死死夾緊馬腹,扭頭向後望去——
宣王的王纛所在之處,那片高地……也已成了一片怒浪中的礁石,淹沒在更為可怖的、薑戎精銳騎兵與戰車形成的絞殺漩渦中心!
“大司徒……”絕望像冰水從腳底直衝南宮宏頭頂,讓他在隆冬裡渾身血液都要凍結,“王上!”
宣王的朱漆戎輿,那曾經象征無上王權的華蓋巨車,此刻如同驚濤中的孤船,正被無數蠻族騎手瘋狂地圍攻、撕扯!
薑戎的輕騎兵像無數毒蜂般繞射著王車周圍忠誠的侍衛。他們的馬匹異常靈活矮小,騎兵伏低身子,怪叫著從令人意想不到的刁鑽角度射出石彈或羽箭!箭矢“噗噗噗”射在厚重的車壁上,但更多的則是射向那些簇擁著王輿的侍衛!
侍衛雖裝備精良,身披重甲,但麵對這潮水般的四麵圍攻,他們每一次格擋和反擊都艱難萬分。一個年輕的侍衛奮力挑開一支射向王輿前窗的冷箭,背後卻暴露出來。“噗嗤!”另一支從側麵矮丘射出的雕翎箭狠狠紮入他的後心!鮮血瞬間從甲葉縫隙狂湧而出。年輕侍衛身體僵直,眼神渙散,手中沉重的青銅戈脫手落地,發出一聲悶響。他在倒下前,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回望了一眼微微掀起的錦簾,仿佛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確認王的安危。
另一名侍衛在砍翻一個試圖跳上王車的蠻族後,立刻被另一側猛撲過來的薑戎戰士死死抱住!兩人扭打在一起,撕咬著翻滾下斜坡,旋即被洶湧奔突而來的潰退人潮無情地踩踏、淹沒,連慘叫都沒發出一聲……
慘烈的消耗和圍攻下,護衛著宣王的赤色甲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銳減!那麵玄鳥王纛在狂風中獵獵作響,卻更像是宣告著傾覆將至的挽歌,搖搖欲墜。
周宣王姬靜,坐在冰冷的車輿之中,華美的袞冕上十二旒玉藻在顛簸中激烈地碰撞,發出淩亂的脆響。寬大的錦袍袖口,已被一隻剛才擋箭受傷時擦過的戈頭刺破。那張一向威嚴莊重的麵孔,此刻沒有歇斯底裡的驚恐,卻被一種鐵青的凝滯覆蓋。每一次車壁或車體被外麵力量撞擊發出的悶響,都像是無形的巨錘砸在他的心頭。他雙手緊緊抓住車廂內壁冰冷的青銅獸首扶手,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完全泛白,僵硬地如同銅鑄。透過被流矢和兵刃劃得支離破碎的車簾縫隙,外麵是如同煉獄沸騰般湧動的、麵目凶狠的蠻族戰士,他們的臉在刀光血影裡扭曲獰笑。每一次撞擊都讓堅固的車輿巨震,宣王清晰地聽到車軸和輪輻發出不堪重負、幾乎要斷裂的恐怖呻吟!
死亡的陰影冰冷地舔舐著他的後背。
“保護王上!”一名王輿旁的將領,頭盔被劈掉了一半,露出帶血的頭皮,瘋狂嘶吼著組織最後的護衛圈,聲音在喧囂的風暴中顯得如此微渺。但更多的侍衛倒下了。絕望如同一張巨大的漆黑之網,正不可阻擋地收緊!
就在這時!混亂的戰場側後方,一陣不同於薑戎蠻族狂野呼喝的、爆烈有序的吼聲撕裂了混亂的聲浪!
“衝!護駕!”奄父的聲音如同銅錘撞破陰霾!他帶著不足兩百人的精銳戰車編隊,如同一把燒紅的尖刀,不顧一切地狠狠刺入了圍困宣王輿的重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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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父的戰車衝在最前。車輪包裹的重銅在高速滾動中發出震耳的轟鳴。車輿右側的甲士,雙目血紅,身體死死靠住軾板,手中一柄近兩米長的沉重戰斧掄圓了,朝著側麵試圖阻擋的薑戎輕騎兵猛掃過去!“噗哢!”一聲令人齒寒的悶響,一名蠻族輕騎連人帶馬直接被削掉半邊頭顱和脖子!鮮血與腦漿混著破碎的骨肉和內臟碎片噴濺在灰黃的泥地上!
幾乎是同時,左側長矛手抓住右側同伴掃出的空隙,爆喝一聲,挺矛如毒龍出淵,長矛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捅向一個正準備從後麵偷襲奄父的、身體壯碩如同小山的薑戎勇士!
那薑戎勇士極為悍勇,竟在千鈞一發之際猛然側身!長矛刺啦一聲貼著他的厚實皮甲前胸劃過,帶起一溜火星和破碎的皮料!但也就在這電光火石間,正中迎上的長矛手——奄父本人!
奄父根本不躲,雙眼如噴火怒獅!他緊握長矛,借戰車全力前衝之勢,整個人重心沉到極致!矛尖一挑,精準無比地貼著那壯碩蠻人擋格矛杆的銅鉞邊緣滑入!“嗤!”鋒利的矛尖從蠻人護喉皮甲的縫隙中狠狠捅入咽喉!一股血箭激射到奄父的戰袍上!
“駕!”奄父看都沒看那軟下去的壯碩屍體,狂吼著催動禦手!戰車碾過屍體,瘋狂直衝宣王輿!
車輪帶起的泥漿甩在奄父臉上,他恍若未覺。前方,隻剩最後三層、兩層護衛圈子……王輿就在眼前!宣王那蒼白鐵青、沾著車軸塵泥的臉在破碎車簾後一閃而過!
更近一點!再近一點!王輿已觸手可及!
就在奄父的戰車即將撞上王輿左側車壁的刹那,一名不知從哪裡冒出的、渾身浴血的蠻族甲士,口中噴著血沫,眼中隻剩下瘋狂,嚎叫著撲向禦手!他手中的短刃狠狠紮向禦馬的前腿!
“轟隆!”
巨大的碰撞和驚呼瞬間吞噬了一切!奄父的衝擊車狠狠撞開了那試圖砍馬的蠻人,禦馬受驚狂跳,連帶整輛車失去了方向,車廂擦著宣王的華蓋巨車猛地滑過!車身劇烈顛簸扭轉,差一點就要傾覆!金屬劇烈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刺耳尖叫,木結構斷裂的脆響清晰可聞!奄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失控感,他緊握矛杆穩住身體,眼前晃過宣王驚懼的目光!
“穩住!王纛在我身後!朝王纛靠!撞開他們!”奄父聲嘶力竭地吼著。他的座駕堪堪穩住傾斜的勢頭,立刻蠻橫地卡位,橫擋在宣王輿和一股正猛衝過來的薑戎騎兵洪流之間!巨大的衝擊力通過車體傳來,奄父的身體猛地後撞在車廂壁上,眼前一陣發黑。他的長矛手和禦手也同樣東倒西歪,差點被甩出去!
“王上!速走!”他顧不得喉頭翻湧的血腥氣,朝著宣王輿嘶聲咆哮。
宣王的輿車在巨大撞擊中猛然一晃,裡麵傳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和壓抑的悶哼。隨即,一名渾身是血、半張臉糊著泥血汙的侍衛猛地拉開車輿後部的活門,幾乎是拖拽著將宣王拉了出來!
宣王的王冠歪斜,玉旒在淩亂的鬢發間叮當撞擊,華麗的錦袍沾滿了泥水混合的汙漬,甚至掛破了幾處,顯得狼狽不堪。臉上沒有血色,一種巨大的驚悸後的僵硬還在上麵凝固,但那雙眼睛深處,除了尚未散儘的恐懼,終於迸發出一種劫後餘生的、屬於王者的強烈求生渴望。
“走!”奄父的聲音已沙啞到變形。他帶來的那支戰車隊正拚死擴大缺口,用血肉之軀阻擋著潮水般試圖再次合圍的敵人。
宣王被侍衛幾乎是半推半抱著塞上了奄父那輛已經破損不堪的戰車。
“駕!”奄父的禦手額頭流著血,爆發出全身力氣猛抽長鞭!渾身是傷的戰馬再次奮力躍起!
戰車猛地衝了出去,脫離那令人窒息的核心絞殺漩渦!
南宮宏在數十騎殘存的親兵護衛下,如同無頭蒼蠅般在敗兵潮流的邊緣瘋狂衝撞,終於看到了那驚心動魄的護衛突圍一幕。
他死死盯著宣王被拖上奄父的戰車,看著那輛傷痕累累、幾乎散架的戰車在親兵的拚死護衛下,如同一顆流星逆著整個潰敗的黑色洪流,艱難地向外衝去……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悲哀和憤怒,如同滾燙的熔岩,瞬間衝垮了南宮宏心中所有的壁壘。他猛地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
“啊——!”
這吼聲凝聚了四場戰役所有的潰敗、所有的無謂犧牲、所有的壯誌成灰!
在嘶吼的同時,他已策馬衝出!不是跟隨奄父的方向逃命,而是如同瘋魔般,反向撲進了那片剛剛吞沒了南國之師的血肉漩渦!
“南宮氏的兒郎!跟我來!”他吼著,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長劍之上滿是缺口和凝黑的血塊。劍鋒所指,是薑戎陣中飄揚在最高處的那麵猙獰熊羆旗!
他身後,數十個同樣紅了眼、僅存的、忠誠的部曲和親兵,沒有一絲猶豫,同樣爆發出垂死野獸般的咆哮,驅趕著疲憊不堪的馬匹,緊隨其後撲向敵陣!
一杆、兩杆、三杆……數支薑戎的長矛凶狠地從不同方向刺來,封鎖了南宮宏前進的道路!力量之大,角度之刁鑽,讓南宮宏瞬間陷入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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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身邊的親衛用身體去替他格擋致命一擊!
“噗!”一支矛貫穿了親衛的身體,將他整個人都挑了起來!幾乎同時,另一支矛從另一角度刺穿了南宮宏的左臂鎧甲!劇痛如同烈火燎原!
“呃啊!”南宮宏狂吼一聲,劇痛激發了他的凶悍。他非但不退,反而用儘全身力氣將身體猛壓向前!左手不顧撕心裂肺的痛楚,死死抓住了刺入自己臂甲、把自己和那名瀕死親衛釘在一起的矛杆!右手長劍不顧一切地向上揮砍!當啷一聲爆響!火星四濺!三矛齊斷!斷裂的矛頭和矛杆飛舞開來!
“擋我者死!”南宮宏狀若瘋狂,任由左臂傷口鮮血狂飆,策馬強行前突!斷矛的木刺依舊在他臂肉中攪動!
一名薑戎將領看清了南宮宏衝旗的意圖,猛夾馬腹衝出!手中長柄青銅大鉞帶著開山裂石的風雷之勢,狠狠劈向南宮宏馬頭!企圖斷其生路!
間不容發!
南宮宏血染的麵孔猛地後仰,露出脖頸!巨大的青銅鉞刃帶著死亡的嘯音擦著他的鼻尖劈下,他甚至能感到鼻尖上冰涼的鋒銳觸感!戰馬被驚得人立而起!
就在這避無可避的刹那,一道更快更狠厲、帶著同歸於儘氣勢的寒光從他馬側低低飛掠而過!是他身後一個一直沉默跟隨的蒼老部曲,在千鈞一發之際用自己的身體為盾,手中一柄短劍用儘平生之力脫手擲出!
“噗!”
短劍貫穿了那持鉞騎將的大腿!騎將慘嚎一聲,身體不由自主地向一側歪倒!
就是這一刻!南宮宏剛剛策馬落穩,甚至來不及看清那老部曲被旁邊薑戎騎兵亂刀砍翻的身影,他全部的精氣神完全凝聚於一點,凝聚於手中那把已是強弩之末的青銅長劍!他雙手合握劍柄,人借馬力,馬借人勢,整個人和劍化作一道決死的流星,刺向那搖搖欲墜的熊羆旗杆!
“哢嚓——!”
刺耳的金鐵斷裂聲壓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劍,斷了。半截劍身帶著淩厲的光芒飛入半空,在黯淡天光下劃出一道淒美的弧光,遠遠飛了出去,“篤”的一聲插進十幾步外的泥地裡,僅剩半尺露在外麵微微顫抖!
而那象征薑戎主將威權的熊羆旗杆,粗壯的木杆被南宮宏斷劍衝刺的餘勢狠狠撞中,“咯啦”一聲,從中轟然折斷!碩大的、繡著猙獰熊羆的旗幟,連同半截旗杆一起,哀鳴著傾覆下去,砸倒了一片下麵的蠻兵!
南宮宏的坐騎衝過傾倒的旗杆範圍,耗儘最後一點力氣。前蹄一軟,帶著背上浴血的主仆,轟然撞進泥濘的血泊之中!
“將軍!”
幾名衝得靠前的親兵目眥欲裂,奮力砍殺著企圖圍上來的薑戎士兵,用身體遮擋住倒地的南宮宏。
南宮宏被巨大的撞擊震得臟腑翻騰,眼前陣陣發黑。他勉強撐起身體,吐出滿口的泥漿和鮮血混合的腥甜。左臂深重的傷口撕扯著神經,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劇烈的刺痛。他沒有去看倒在泥濘血泊中的老部曲那死不瞑目的渾濁雙眼。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如同風箱般起伏。他用還能動的右手,死死攥緊那僅剩下半截、邊緣鋒利參差的斷劍劍柄!
他昂起血汙狼藉、幾乎看不清本來麵目的頭顱。
灰黑如凝固的鉛塊般壓城的濃雲。天穹死寂,仿佛一塊冰冷的巨大玄色鉛塊,沉沉壓在所有人的頭上,壓在整個潰敗的戰場之上。
天穹之下,是延展至視線儘頭的屍山血海。斷折的戈矛如刺向天穹的、倒伏的黑色森林,散亂地插在猩紅黏稠的泥濘裡。燒焦的戰車殘骸像一座座怪異的墓碑,無聲地矗立在曠野上,黑煙嫋嫋,連接著地上流淌的血河與天上那同樣冰冷的鉛灰色。更遠處,是無數亡命奔逃的身影,如同被卷入洪流的黑色蟻群,正被身後那片由薑戎戰車與騎兵形成的,更加龐大、更加猙獰的凶蠻狂潮無情地追逐、吞噬。潰退的腳步下,甚至踩踏著自己同袍尚未冰冷的屍體……
風,卷著冰碴子和濃重的血腥惡臭,鞭子般抽打在臉上。也送來了遠處隱隱的、如同海潮般的絕望哭喊與勝利者的狂野吼叫。
斷劍冰冷的金屬觸感滲入掌骨。
南宮宏握著它,微微顫抖著,抬起手臂。那半截殘刃,沉重得如同承載了整個宗周末路的重量。鋒利的、沾滿敵人和自己鮮血的斷口,直指那暗沉低垂、毫無回應的天穹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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