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霸業殘陽_華夏英雄譜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172章 霸業殘陽(1 / 2)

青銅馬車的輪軸在秋雨裡呻吟著碾過泥濘,馭手鞭策著焦躁的駟馬,試圖穩住它們。透過厚重氈幕被風吹開的縫隙,齊僖公呂祿甫的眼睛如同盯向獵物的鷹隼,凝視著遠方朦朧起伏的城邑輪廓。那是盟邑灰黑的城堞,浸透天地的肅殺冷雨未能稍減其威勢,然而城上稀疏蠕動的守卒身影,泄露了周王室屏藩的虛弱。馭手身側的甲士,厚重的犀甲已洇成深色,緊握長戈的手指關節因為寒冷和緊張泛出駭人的白。

“主公,鄭伯之師已在左翼穀地立下營寨。”大夫雍廩的聲音穿過密集雨簾,他馭車貼近,同樣甲胄儘濕,雨水順著他下頜短須不斷淌落,在青銅犀甲冰冷的弧麵上蜿蜒成細流。

呂祿甫微微頷首,目光卻絲毫未移,依舊膠著在那片雨霧中沉默的城影上:“衛伯處有音訊否?”

“稟君上,”雍廩抬手抹去臉上冰冷的水,“衛國車駕,已渡濟水,旌旗可望。”

“好!”齊僖公喉間發出一個渾濁而有力的音節。青銅鑲嵌的軫木下,車輪碾過一塊河卵石,整個車身劇烈一震,他魁梧的身軀卻巋然不動,仿佛生了根。“疾風摧折枯木,正其時也!”他的話語裹挾在風雨聲中,似利刃刮過耳膜,“盟、向二地,倚仗宗周餘威,對我齊鹽之利,多有掣肘。”他的右手指節重重叩在車軾冰冷的青銅獸首上,那清脆的聲響,壓過了漫天沙沙雨聲,是斬釘截鐵的殺伐信號,“今我聯鄭、衛共討,定要拔除這根刺!”

戰車陣列在低沉的號角聲裡調整方向,車輪滾滾,卷起褐色泥漿。當齊、鄭、衛三國軍陣最終如同黑色潮水彙攏,各自按照既定的方位列開時,沉重的殺氣排開了連綿的冷雨。

營火無法驅儘濕冷沉重的夜幕。主帳巨大而深闊,獸炭在銅鼎內熊熊燃燒,映得呂祿甫臉上的輪廓明暗不定,與跳躍的火光搏鬥著。他取下濕透的犀甲,那沉重的鐵腥味、皮革的濕氣縈繞鼻端,手指正無意識地按著左臂上一道隱隱作痛的舊傷疤——那是多年前魯國公子翬親手製造的印記。環視左右,鄭伯寤生神色平靜如水,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麵前酒樽的銅耳;衛伯州籲卻顯得有些浮燥,目光閃爍,在跳躍的焰影裡不時掃向主位上沉默的呂祿甫。

氣氛壓抑如同巨石懸頂。衛伯州籲終於忍不住低咳一聲:“齊侯,兵貴神速,何不立即擂鼓?雨夜攀城,其能出乎不意,一擊可破!”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急切的嘶啞,在靜寂的大帳裡格外刺耳。

呂祿甫緩緩抬起眼,目光深沉如古井,波瀾不起,隻淡淡開口回應:“衛伯差矣。”他向前微傾,火焰在深邃的雙眸裡倒映跳動,“硬攻之下,王師的虛名尚存,盟、向必效死力。”火光跳躍,將他眼中積蓄的冷冽鋒芒映照出來,“當示之以勢,壓之以威,奪其銳氣,亂其眾心。破綻,自然自露。”

雍廩會意,俯首上前兩步:“主公,按計而行?”

“嗯,”呂祿甫頷首,決斷如鐵,“明日四更,遍傳號令!三軍陣前,開周之禮!”

當那第一縷晨光艱難穿透濃厚的雨雲,鐵青冰冷的光線投射到大地上時,廣袤的濕原之上,森然之陣已在沉默中展開。雨水依舊不歇,敲打著冰冷的戈矛陣列,流淌過一麵麵巨大的、獵獵作響的帥旗——威嚴的齊、鄭、衛三國旗幟。軍士們如同青銅鑄像,寂然無聲,唯有兵刃的寒芒在雨水反複衝刷下依舊凜冽刺目。齊、鄭、衛三軍的巨大陣列,如同一片蓄勢待發的黑壓壓鐵林,默然對著前方低伏的孤城。

壓抑的寂靜驟然被擊碎!鼓角聲猛然從巨大的方陣深處爆發出來,聲浪壓過了雨聲和風聲。百麵牛皮重鼓隆隆擂動,粗獷沉重的節奏撞在每個人胸口。緊隨其後,是低沉的號角長鳴,連綿不絕,穿透天際。

“周禮在茲!”一個雄渾的聲音借助鼓角短暫的間歇,從齊軍陣前的高車上響起,帶著凜冽的威嚴,“執事何人?敢不開城以迎!”

鼓角節奏陡變!更急,更密,如同暴雨雷霆傾瀉而下。沉重的腳步聲開始撼動濕透的大地,龐大的軍陣開始整體壓前。黑壓壓的矛尖,組成一片嗜血的金屬森林。軍陣前進的步伐,沉重地踏過泥濘積水,彙成震耳欲聾的轟鳴。

城頭上起初還能見到零星的守卒奔跑張望,幾支慌亂的箭矢劃出無力的曲線墜落在泥水裡。但很快,那片曾經是王師尊嚴象征的城堞便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旗杆上被雨淋得透濕的周室旗幟,垂頭喪氣地懸在垛口上方。

盟邑高大卻殘損的城門,最終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敞開了。

盟邑高大卻殘損的城門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緩緩敞開。齊僖公的目光並未在那黑洞洞的城門入口停留。他驅車向前,青黑色的戰車碾過泥濘,直驅至城下吊橋邊緣方才勒馬。戰馬噴著粗重的鼻息,馬蹄不安地在濕滑的石地上踢踏。他高高踞坐車中,目光卻越過豁開的城門洞,掃視著甕城內那些影影綽綽、僵立如木石的守卒麵孔。濕冷的空氣中,除了密集雨點的聲響,唯有一種死寂般的恐懼在蔓延。那些守卒或年老,或麵容青澀稚嫩,緊握著戈矛的手指,骨節泛白,眼神呆滯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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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著深衣、須發已見斑白的老者,在數名甲士簇擁下,踉蹌著從城門內緩緩步出。他身上的衣袍雖紋飾複雜,卻是麻葛質地,顏色在雨水的持續衝刷下早已暗淡褪色,邊緣散亂。當他終於走到齊侯駕前,雙膝一軟,猛地跪倒在泥水橫流的地麵,濁重的泥點飛濺上他低垂的臉龐。

“下臣……盟邑執事季琿,叩……叩見伯公。”老者的聲音乾澀、枯槁,如同被車輪碾過一般破碎斷斷續續,“伯公持周禮而來,天威降重,下邑……下邑唯唯,豈敢抗命。”他額頭重重磕在冰冷濕滑的地上,泥水沾染了他的白發,身子篩糠般劇烈顫抖著,“守城之士,皆……皆疲老羸弱……”他終於艱難抬起一點頭,渾濁的眼睛裡飽含著最深切的哀求,死死盯著車軾上那位沉默如山的霸主,“乞伯公……垂憐!”

呂祿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泥水中匍匐的老者和他身後那些如驚弓之鳥般的守卒。青銅車軾冰冷的觸感滲入手心,他深邃的目光如古井寒潭,隻輕微抬手向後一壓。

頃刻間,身後那片仿佛凝固的金屬森林,那龐大得令人窒息、沉默得如同黑潮的軍陣,仿佛被無形之手勒緊了韁繩。那滔天的戰鼓與撕扯雲氣的號角戛然而止,如同被齊腰斬斷。雨點敲打兵甲的聲音重新籠罩四野,沉悶而單一。

城上城下所有人繃緊的神經因這死寂驟然鬆弛下來。有人手中的兵器咣當一聲掉落在地,驚醒了周遭呆滯的臉。輕微的騷動在人堆裡泛起又飛快平複。

呂祿甫緩緩吐出一口氣,冰冷潮濕的氣息在空中凝成白霧:“執事既識天命,開城歸誠,免爾軍民塗炭之苦,亦全爾等性命與家室。”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可置疑的威嚴,清晰地穿透雨幕,“即日去城!”

季琿和身後幾個甲士的頭叩得更低,額頭緊貼著冰冷的泥漿,幾乎要將自己埋進去,口中隻能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咽。

呂祿甫不再看他們一眼,調轉馬頭,巨大沉重的青銅戰車碾過泥水,重新彙入那無邊的黑色軍陣之中。

……

幾乎未費周折,盟邑的陷落像打破了一麵薄冰。向邑的城頭望見了盟邑飄搖起的三國旗幟,也望到了那片沉默如山的壓境軍陣,驚懼早已深入骨髓。

不過一晝夜,向邑之主的使者便渾身泥濘地出現在了齊鄭衛大營之外,他麵色灰敗如蒙塵之紙,跪倒在冰冷的雨泥裡。那使者聲音因極端驚懼而變了調,帶著一種詭異的尖利:“吾……吾主知……知伯公兵威,天威不可犯!唯求開恩……免於刀兵……”

呂祿甫立於戰車上,雨水沿著他披甲的肩背滑落,麵容在濕冷的空氣中顯得更加冷硬如鐵。他沉默地聽著,眼中隻有冰冷的算計:“去其城垣,焚其武庫,攜其宗族,遷於雒邑近地。”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冰棱撞擊般斬釘截鐵,“其餘黔首,由周王自處。”他看著那使者驚駭欲絕的臉,再無一字廢話,隻揮了揮手,便如拂去一粒塵埃。

車駕轟鳴,載著他駛向下一片血腥的版圖。

當齊、鄭、衛三國聯軍的旗幡終於遮蔽盟邑和向邑的城頭,當王師最後一絲微弱的抵抗如風中殘燭般徹底熄滅的消息傳到成周時,王庭深處那座宏大卻空曠的王宮,隻剩下無邊的死寂。

周桓王姬林站在幽深高大的明堂窗邊,雨水從廡殿飛簷上成串滴落,在青石台基上濺起細碎的水花。殿內冰冷的空氣凝固著他那張年輕卻透著死灰的麵孔。案幾上,那枚染著泥點的簡冊靜靜躺著,猶如一塊冰冷的墓碑。

“王師……竟……”一個老臣的聲音陡然哽咽住,再也說不下去,隻餘下空洞的寂靜在殿內回蕩。其餘侍立的臣子,個個垂首肅立,如同一尊尊身著華服的陶俑。他們華麗的衣袍此時隻顯得無比累贅而空洞。

周桓王終於緩緩抬起手,指尖微微顫抖著指向東麵邙山的方向:“遷……遷其民……”他的聲音仿佛摩擦著砂礫,斷續而虛弱,卻像一片沉重的鉛板沉沉壓在所有人心頭,“至郟……”他停頓了一下,喉結滾動,每一個字都似在咀嚼苦澀的殘渣,“命卿士疾速辦理,勿使其……勿使其入於諸侯之家!”那雙曾屬於天下之主的眼睛死死盯著殿外無儘的雨幕,那風雨交加的王畿東鄙,此刻已完全落入了齊僖公那雙鷹隼般的手中。

老臣們齊刷刷伏拜下去,額頭觸及冰冷的金磚,整個宮殿裡隻剩下這俯首貼地的沉悶聲響。

成周通向郟邑的漫長道路上,雨勢漸弱,但風卻更加刺骨。一支沉默的隊伍在無邊泥濘中艱難跋涉。他們是被迫遷徙的盟邑、向邑之民。沒有人說話,也沒有哭泣聲。車輪深陷泥中,牛馬累得口鼻噴著白沫。車輿搖搖晃晃,車上塞滿了所能帶上的壇壇罐罐和破舊行李。無數男女老少相扶而行,臉色灰白麻木。沾滿汙泥的麻木赤腳,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過泥坑,留下無數深深淺淺的足跡,又被新的泥漿所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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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龐大而緩慢,如同一條絕望的巨蟒在泥濘裡垂死蠕動。押解的周王室士兵簇擁著幾輛華蓋高車,那是前往“安撫”、實為監視的卿大夫,他們將取代兩邑世守的舊族,完成這場周王僅存的權力遷移。但王使的華蓋也擋不住那一路蔓延的死寂和無窮疲憊。

一個瘦小的男孩在人群中被擠得幾乎摔倒,被旁邊同樣疲憊的母親用力架住胳膊。他抬頭看向道路儘頭,視線被雨水和人群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噩夢,隻有前方那片荒蕪的坡地越來越近,那是郟邑,一個冰冷陌生的地名。他那雙本該明亮的眼睛,此刻隻剩下茫然的無助和絕望的灰暗,瞳孔裡倒映著的,是天空低沉壓抑、鉛灰而了無生氣的穹頂。

成周城垣的影子已在雨霧中消失於身後,如同一個巨大王朝沉入曆史的泥沼中那最後的水泡。

青銅車輪沉重的碾壓聲中,齊僖公呂祿甫的戰車碾過冬天凍硬的土地。風凜冽如刀刮骨,卷起地上砂礫,抽打在士卒赤裸的麵皮上,留下一道道細小血痕。他寬大厚重的深衣外罩著冰冷的犀甲,穩坐戰車中央。從鎬京方向飄來的陰雲沉沉壓在天際,灰黑色的雲翳覆蓋著遠方的魯國疆域,如同濃墨浸透的舊帛。

“衛伯州籲已率軍至濟水以北,遣使速報,三日內必至!”策馬前來的傳令官話音甫落,口鼻噴出的白霧迅速消散在寒風中。緊隨其後的另一騎探馬更是風塵仆仆,馬鬃上結滿白霜:“稟君上!鄭伯精甲,已過垂地,前鋒與齊師斥候會於濟西!”

“好!”呂祿甫口中迸出短促有力的音節,目光鷹隼般刺向西南方。那裡是郎邑的輪廓,在冬日慘白陰霾的天光下隱隱浮沉。道路儘頭,已隱隱可見軍士營帳如黑豆蔓延的龐大氣象。“傳命三軍!明日五鼓造飯,直驅郎邑,踏營犁庭!斬其首級者,賞金百鎰!”他右臂在空中猛地一揮,斬斷迎麵刮來的寒風,冰甲撞擊,發出沉厚又帶著殺伐意味的聲響。

魯國那麵的郎邑方向,已能清晰望見塵土被風卷起直衝雲霄。魯國深紅的軍帳如大片大片凝結的血塊,點染在凍土之上。刀兵鐵甲碰撞與軍隊調動呐喊的聲音,被風撕扯著斷斷續續傳來。一麵赤底素章的巨大牙旗,在營壘深處傲然矗立,旗上威猛咆哮的熊獸紋樣在風中猙獰獵動,那是魯公親掌的主帥大纛。

“魯公,竟敢親臨?”齊僖公嘴角牽起冷硬的線條,“寡人正欲一會其麵!”

戰車滾滾,載著齊之虎賁向前線紮營。風卷殘旗,凜冽得近乎嗚咽。

風在郎地的戰場上更加恣意,如同猛獸呼號著掠過堅硬枯黃的衰草。齊軍巨大的前營深處,無數牛車正被驅策而至。駕車的軍士揮鞭如雨,在低垂的鉛灰色雲幕下拚命抽打喘息噴吐白氣的牲口。車輛笨重顛簸,車上滿載著乾透的枯草。每輛車的四周,更簇擁著大群徒隸,衣衫襤褸,肩背沉重,背負著浸透油脂的粗大麻索,臉上凝固著麻木的疲憊。

“動作!快!”督軍的軍校在風中厲聲咆哮,“以日隅為限!火起時需覆遍敵壘!”

鄭國的軍陣則悄然移動如同黑色潮汐,精悍的徒兵手持短刃匍匐前進。衛國戰車群嚴整集結,銅飾在稀薄光線下反射微弱之芒。冰冷的空氣中,唯有鎧甲下悶雷般的心跳聲在無聲蔓延。

天色沉至日昳,陰雲壓頂。郎地東側陡坡上,那片齊人營壘深處,陡然騰起一柱濃煙!濃煙筆直向陰沉天空刺去,仿佛一道連接大地的黑色烽火。緊接著,枯草引燃的火焰“呼”一聲騰起,橘黃刺目的光在寒風中跳躍閃爍,如同驟然睜開的巨獸凶瞳。那火焰並未肆虐蔓延,而是被疾風卷著,挾裹濃煙,直撲向對麵依著緩坡駐紮的魯軍大營!

“好!”呂祿甫的聲音在驟然爆發的戰鼓和金鉦交織的轟鳴中依然清晰有力,如同磐石在驚濤裡巋然不動。他手中令旗猛然向下一揮!

霎時間,密集如雨的重矢帶著淒厲的風嘯傾瀉而出,如一片鐵鑄的烏雲遮蔽了半個天穹,狠狠紮進被濃煙遮蔽的魯營之中。火焰在強風的推動下舔舐著一切可燃之物,枯草、帳篷、木柵……濃煙滾滾處驚惶的叫喊撕心裂肺。幾乎同時,大地深處傳來悶雷般的整齊震動!齊僖公巨大的車陣率先碾前!禦者口中發出尖銳的呼哨,戰馬昂首奮蹄。左右兩翼,如黑色怒濤般的鄭軍徒兵驟然加速衝鋒!衛伯州籲麾下的戰車群亦如決堤洪流,在震天動地的鼓角中直衝魯陣。

混亂的赤色營壘中,隱隱有急促刺耳的鳴金聲企圖壓製亂象,然而毫無作用,烈火濃煙裡隻有恐慌潰逃的人影。混亂如野火般從營壘前沿向中心猛烈擴散。齊國的重甲戰車撞開了本已淩亂殘缺的營柵,車後持長戟的重甲銳士如同一道鋼鐵洪流湧進缺口,無情的鋒刃劈砍橫掃!

鄭國的精悍徒兵從側翼如同無數細小的黑色毒蠍鑽入縫隙,手中短刃如毒蛇之牙,在混亂中精準刺入毫無防護的甲衣接縫,或從背後割斷無甲士卒的腳腱。噴湧的鮮血染紅了凍硬的土地,又在冰冷的土地上迅速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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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僖公的戰車轟鳴著駛過營內狼藉的泥地,碾過散落各處的焦黑木屑、斷裂的兵器,一路毫無阻礙地衝至那麵魯公的巨大牙旗前。簇擁在呂祿甫身旁的銳士悍然衝上,數柄長戟帶著沉悶的風聲狠狠劈落!

轟然一聲!碗口粗的旗杆在刺耳的斷裂聲中緩緩傾倒!那麵赤底素章、繡著猙獰熊獸的魯公主帥大纛,沉重地砸在滿地狼藉之上,被潰退的士卒踩踏。旗上那隻曾經威風凜凜的熊羆,瞬間沾滿泥汙和踐踏的痕跡。

就在這時,魯營深處另一方向,一陣低沉而奇詭的鼓點驟然穿透了漫天廝殺!那鼓點並不宏大,卻異常沉著穩定,一下一下重擊在喧囂的戰場之上,有著某種牽引人心的魔力。

呂祿甫的目光如鷹隼捕捉獵物,瞬間刺向鼓聲源頭,那裡是一處尚未被濃煙完全波及的高坡。坡上,數名鼓手圍著一麵巨大的紅黑髹漆大鼓正振臂錘擊!火光映照下,鼓手中間,一名身著將軍玄甲的將領身形挺立如鬆,正揮動令旗,沉穩地調度著一隊隊援兵填補搖搖欲墜的防線缺口。那將領頭盔下的麵孔因距離和煙火顯得模糊不清,但那鎮定自若的姿態已勾勒出其身份。

“公子翬!”呂祿甫的牙縫裡磨出這個名字,帶著刻骨的冰寒。左臂那道早已被遺忘的舊傷疤,在此刻驟然刺痛起來,灼熱異常,如同毒蛇在骨縫裡蘇醒。“又是他!”

公子翬站立的土坡恰處風口上,濃煙被吹散,一片豁然。他手中令旗如毒蛇吐信,每一次揮動都精準得可怕。一隊隊生力銳卒如赤色鐵流湧至陣前接戰之處。他的位置卡死了齊師撕裂的突破口。當那麵巨大的紅黑戰鼓沉悶咆哮的刹那,被分割包圍的魯國赤甲軍士像是重新找回了魂魄,竟然開始穩住陣腳,甚至逆著敗退的人潮,一步不退地進行著殊死拚殺!

戰局如同即將冷卻的沸油被重新投入烈火,驟然再次爆沸!本已被衝擊七零八落的魯軍殘部,竟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陡然爆發出困獸臨死前最後的、最血腥的狂亂。

戰況竟在一瞬間陷入膠著黏滯的泥潭!齊鄭衛聯軍的前鋒如同撞上了礁石的巨潮,衝鋒的勢頭被驟然遏製。鄭國引以為傲的徒兵被反撲的魯軍死死纏住,如同跌入毒蟻遍布的沼澤,每一步都濺起血和泥的飛沫。齊僖公巨大戰車的衝勢也被瘋狂反撲上來的數乘四駟戰車和無數長戟甲士悍不畏死地截住!

鮮血噴灑如雨。一個鄭國精銳徒兵剛剛捅翻麵前的敵人,下一瞬便被身後刺來的長矛穿透了前胸後背,溫熱的血噴在呂祿甫戰車染血的青銅輪輻上。另一輛衛國的駟乘戰車被幾麵沉重的戰陣大盾合力頂住衝勢,車上的衛士轉眼間被淹沒在數倍於己的赤色甲兵裡,隻有兵器砍剁骨骼的悶響和淒厲卻戛然而止的慘叫不斷傳出。

呂祿甫立在自己巨大的戰車上,周遭如同煉獄的漩渦中心。冰冷的血腥氣混雜著刺鼻的焦煙味狠狠衝進鼻腔,幾乎令人窒息。公子翬的旗幟在遠處血腥搏殺的漩渦中心處紋絲不動,如同釘死在那片土丘的鋼釘。

衛伯州籲渾身浴血,策馬趕到齊僖公車畔,聲音嘶啞而焦急:“齊侯!纏鬥過甚!當速抽身!”他臂上的甲片崩落了一大塊,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呂祿甫的目光死死咬住遠處那杆巋然不動的魯將旗幟。左臂那道舊疤灼痛更甚。他緩緩抬手,手指摸過冰冷車軾上濺落的、尚帶溫熱的一滴魯人的血,慢慢攥緊成拳。風卷動他車轅旁那枚被血汙覆蓋、倒伏泥濘的魯公牙旗一角,那隻泥汙的猛獸半張著嘴,似乎發出無聲的嘲弄。他目光從戰場中央那處最滾沸的絞肉之地上艱難移開,環視著周圍如同沸鼎般廝殺粘稠的場麵,最終沉聲開口:“風已變!”

他口中吐出的話語異常清晰:“衛伯,率汝銳士,擊彼右翼!”他抬手指向魯軍左翼那片已現鬆動的薄弱處,“其餘軍伍,皆隨寡人——徐徐引退!”那“退”字吐得重若千鈞。

金器急促敲擊的聲音終於壓過了戰鼓!齊鄭衛三軍如同被抽去脊椎的猛獸,在將官聲嘶力竭的喝令聲中,開始緩緩向後退離交纏之地。軍陣中箭矢攢射如雨,壓住想要追擊的零星敵軍。步卒結成緊密隊形,掩護著戰車,如同巨大的黑色礁石在紅色血潮中緩慢而沉重地後退。

公子翬立在那片小小的高丘上,清晰看見戰場上那如潮潰紅中突兀出現的巨大黑色正緩緩抽離。他身旁的鼓聲並未停止,反而更加急促響亮,命令著各部圍堵,然而齊鄭衛聯軍退得有條不紊,盾牌和長戟如鋼鐵林陣封堵住道路,硬是在如虹反擊之勢下開出一條血路,迅速脫離接觸。魯軍殘餘力量隻能無力地咆哮著砍殺聯軍最後留下的斷後死士,眼睜睜看著黑色洪流揚塵遠去。

當最後一縷夕陽殘血般塗抹過東麵群山的輪廓時,戰場中心留下大片大片烏黑焦土和被屍體浸泡爛的泥濘。零星未熄的火苗仍在舔舐著殘破的車轅旗幟,濃煙持續升騰。魯國赤色的旗幡大半已倒在血汙之中。公子翬孤身立於高處,甲胄在晚風中顯得格外沉重。他俯瞰腳下那巨大而血腥屠場,以及遠處黑暗中不斷撤退的齊鄭衛大軍模糊輪廓,他眼中沒有半點勝利的輕鬆,唯有濃重如鐵的疲憊和無奈在凝聚。殘陽如血,緩緩沉入他身後的地平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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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沉重的銅鼎中獸炭釋放出最後的熱量,在營帳內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時,齊僖公呂祿甫緩緩推開那卷染血的布帛。上麵用濃墨潦草記載著郎地之戰的傷亡:鄭國損車十乘,卒三百餘;衛國損車六,卒二百;齊師……他粗礪的手指滑過那觸目驚心的墨字“損車十五乘,卒五百餘,將佐歿三人……”這些冰冷的墨痕如同無數刀鋒在心頭反複切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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