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裹著血泥重重踏過屍骸枕藉的陣地。全身甲胄、麵甲下隻露出一雙冰冷鷹目的趙氏大將韓固勒馬於田和麵前,兜鍪上的紅纓被風吹得筆直。
“田相果然神算!”韓固的聲音透過冰冷的金屬麵罩傳出,帶著一種奇異震蕩的回響,“此長城一破,齊地門戶洞開!邯鄲已得田會獻廩丘之訊!趙公甚悅!”他話音微頓,眼罩後那雙冷眼似乎鎖緊了田和臉上每一寸肌肉,“田相所允吾三晉之‘厚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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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和嘴角驟然向上勾起一個銳利的弧度,那絕無半分笑意可言,隻如鋒刃劃破皮囊。他手中銅鉞不動分毫,語速低沉平緩卻含著千鈞重壓:“吾在,齊國之糧倉庫府便在三晉指掌之中!”每一個字都似金鐵擲地,“破長城,乃泄汝等鋒鏑之意!然……”
他目光陡然銳利如電,掃過韓固身後那如同洪水般持續湧進齊國大地的三晉聯軍,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鞭梢淩空炸響:“——僅此而已!若再有軍隊……膽敢南窺臨淄一步!”他手中的銅鉞猛地向前狠狠一劈,斬斷身前彌漫的煙塵,“無論韓魏趙,無論汝軍中有吾幾多故舊!格殺勿論!勿謂言之不預!”厲喝如同驚雷炸響!
韓固那露在鐵甲麵罩外的眼角猛地一抽搐。他身後的親兵衛隊本能地齊齊挺矛向前!冰冷的矛尖瞬間布滿田和身側每一寸空間,殺意森寒如地獄之門洞開!
田和卻昂然不動。那雙燃燒著瘋狂與堅執光芒的眼睛穿過無數閃爍著死亡寒芒的鋒利矛尖,死死釘在韓固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唯有徹骨的瘋狂與不容置疑的警告!這片血肉屠場,於他而言早已不是戰場,而是唯一值得賭上一切的棋盤!唯有更狠的殺氣才能抑製三晉無邊的貪欲!
片刻死寂。
“哼!”韓固發出一聲飽含惱怒卻也摻雜一絲凜然的悶哼,握著韁繩的手猛地向內勒緊,戰馬唏律律一聲嘶鳴,揚起前蹄。“田相……好自為之!”他猛地一撥馬頭,沉重堅硬的鐵蹄踏過一截斷臂。隨即帶著身後的矛陣與親衛,如同退潮的洪水般,重新彙入那湧入關內的、龐大殘酷的戰爭洪流之中。
田和依舊屹立於高台,身後猩紅披風卷動如血海翻湧。腳下,是長城哀嚎的巨創,是無數齊國士兵和底層百姓破碎的屍骨,是他田和親自引狼入室造成的慘烈修羅場。他慢慢移開目光,投向更南方的廣袤齊地。濃煙遮蔽了天際線,但他眼前分明清晰地浮現出一隻巨大無朋、覆蓋了整個天地的銅鼎幻象!鼎身被戰火硝煙熏燎得黢黑,隱約的饕餮紋路在煙氣中扭曲遊動,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存在感。
他無意識地,抬起染滿不知是塵土還是血汙的手掌,緩緩覆向自己胸口冰冷堅硬的青銅甲葉。就在手掌緊貼冰冷鐵甲心臟位置下方深處,仿佛能穿透層層阻礙觸摸到肌膚的地方,傳來一種細微卻極其清晰的、如同蚊蚋輕齧骨節般的麻癢感!
他那被血腥和權力浸潤得冷硬如磐石的心臟猛地一跳!那並非錯覺!絕非!一種源自血脈深處、冰寒徹骨的尖銳感觸無聲無息地刺穿了所有被血與火麻痹的神經!
長城戰事如同狂風般卷過又迅速平息。三晉之軍飽掠了邊境城池如山的糧秣財貨後,如同舔舐完傷口滿足的巨獸,懶洋洋地、磨磨蹭蹭地撤退了,在齊國北部邊境留下瘡痍焦土和永難愈合的血腥裂痕。而田和,便是那親手在傷口上灑下鹽霜的人,同時借這外力徹底肅清了臨淄城內對他心懷不滿、甚至可能效仿田孫或田會的田氏殘餘勢力。長街儘頭的刑場,斷頭台上的血跡數月內不曾乾涸,頭顱懸掛於城門旁枯槐上的場景,成了臨淄最日常、又最恐怖的風景。恐懼和死寂成了這古老都城的底色。
田和昂首挺胸,踏入齊宮那肅殺空曠得如同巨大墳墓的主殿。他身後長長的猩紅披風如同拖曳的血河,在光滑得映得出人影的金磚地上沉重滑過。階上主位,年輕的齊宣公呂積枯坐於龐大的寶座中,那沉重的玉飾壓得他單薄的身體佝僂著,頭顱低垂,竟不敢仰視下方踏著血色陰影走上丹陛的那個權臣!田和的每一步邁進,都如重鼓敲打在宣公緊繃如弦的神經上。他身後兩側,那些曾經趾高氣揚、簪纓佩玉的公族大臣們,此刻更是鴉雀無聲,一個個如同泥塑木胎般低垂著頭顱,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整個大殿內隻剩下田和軍靴踏過冰冷金磚的單調沉重聲響——嗒、嗒、嗒!每一次落下,都讓高座上的齊宣公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一下,仿佛那腳步直接踩在他的骨頭上。
田和行至禦座前十步立定,按劍不拜。他那沉厚有力的聲音在死寂的大殿中驟然響起,如同投石擊破古潭死水:“三晉貪婪,劫掠北境,皆因國無雄主!天子久疏,諸侯僭越!今賴祖宗神靈庇佑及將士用命,強敵暫退!然外患稍息,內憂已伏!”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鎬頭,狠狠掘向禦座上那深埋著頭、瑟瑟發抖的年輕國君,“君上!居九重,垂拱即可。”他慢慢解下腰間的銅鉞——那柄沾滿血汙和戰鬥痕跡、足以砍斷百煉精鋼的可怕武器,雙手平端,一步步向前,朝著那縮在寶座深處的瘦弱身影逼近,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此物乃國之重器!今請置於階下!以便代君上運籌國事,防微杜漸!”
那柄青銅鉞冰冷幽暗的鋒刃在殿內僅有的幾束慘淡光線照射下閃著淬厲的寒光,血槽深處凝固的暗紅色血汙如同邪惡的烙印。宣公瞳孔驟然收縮,如同被這凶器鋒芒刺中!一股冰冷的尿液抑製不住地沿著大腿內側流下,瞬間浸濕了內袍!一股濃烈的腥臊味在死寂的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來!大臣們的頭顱垂得更低了,死死盯著腳下的金磚,如同那上麵突然生出了什麼奪命的符咒。整座大殿,唯有田和那雙冰冷的眼,毫無波動地鎖著齊宣公那張失魂落魄、徹底崩潰的蒼白麵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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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公喉頭劇烈地滾動著,發出“嗬嗬”的艱難抽氣聲,雙手死死摳住冰冷的寶座扶手。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所有意識。那點微薄得可憐的自尊徹底粉碎,化作無數尖利的碎片刺入骨髓。不知何處傳來一聲仿佛被掐斷脖子雞仔般的輕微抽泣。宣公猛地一個哆嗦,近乎是歇斯底裡地從顫抖的嘴唇間,擠出幾個混著鼻涕和眼淚的破碎音節:“準……準卿所請……卿……卿……自便!”
“臣——領旨!”
田和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扯了一下。他手中那柄象征著殺戮與統治權的染血銅鉞,被重重頓在那光可鑒人的丹陛之下。沉悶的撞擊聲,如同沉重的棺蓋轟然合攏,砸滅了齊國公室最後一點掙紮的火星。
沉悶壓抑的日子日複一日,如同巨石壓在每個人的肩頭。數年煎熬,那座至高無上的青銅巨鼎仿佛變得更加沉重幽暗,其腹壁上象征“王權”與“天命”的饕餮紋路,在幽暗宮闕深處隱隱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詭異的暗紅光澤。終於,又一場無聲的秋霜過早地覆蓋了臨淄的瓦簷。宮牆之內最沉滯的死寂宣布了齊宣公呂積——這個早已名存實亡、形同囚徒的國君,在巨大的精神壓抑和無儘的恐懼屈辱中,無聲無息地徹底耗儘了生命。如同枯枝腐朽,悄然而逝。
靈堂被匆忙又刻意隆重地布置起來,巨大的黑色幕帳從殿堂穹頂垂下覆蓋了所有牆壁,慘白的巨大奠幡在穿堂冷風中如同招魂的鬼手般飄搖。棺槨前燃燒的長明燈火苗微弱跳躍,光暈籠罩著新立的太子呂貸。他已換上了麻布斬衰,但那過於寬大且顯然不合身的慘白孝服裹在他身上,襯得他原本就有些虛浮的麵色更加青灰不定。他跪在冰冷堅硬的蒲團之上,目光呆滯地凝視著棺槨前升騰的香燭煙氣,眼神空洞如同被蛀空的朽木。一股濃烈的、仿佛陳年腐爛果子壓碎在濁酒中的酒臭氣息,不斷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滲入那巨大幕帳投下的每一寸濃重陰影之中。
田和立於靈堂側位,素服無紋,沉靜如淵。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那具在煙霧繚繞中如同巨大陰影匍匐在地的棺槨,如同看著一段終於被徹底埋葬的陳腐枯枝。目光如冷冽的冰錐緩緩滑過,停在太子呂貸身上。
“新君……”一個侍立一旁、眉目低垂似泥塑的家臣無聲無息地靠近一步,聲音細微得幾近於耳語,“已擇定廟號‘康公’,吉時入殮告廟……”
田和嘴角微微下撇,拉出一道薄如刀刃的冷硬線條。“康公?”他喉底滾動著極其細微的嗤響,目光掠過呂貸那頭蓬亂發髻旁濺上的幾點尚未乾涸的、早已變色的酒漬,“甚好!”語調毫無半分敬重。隨後再不看那對在國喪期間仍難掩一身頹敗酒氣和精神渙散的孤兒寡母一眼,轉身便走。深衣袍袖帶起的冷風,似乎讓一旁供案上幾盞長明燈微弱得幾乎熄滅的火焰都猛地向內倒伏了一下。
康公呂貸繼位如同在早已腐壞的地基上豎起一根朽木。國事?那沉重如山巒的龐大運轉,如同一個巨大而精密的磨盤,早被田和極其穩固又悄然無聲地掌握於股掌之間。而呂貸每日睜開惺忪醉眼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堅定而迅速地滑向徹底的深淵。
清晨,宮室的層層帷幔被強行拉開。呂貸如爛泥般癱在溫熱的被褥間,頭發糾纏如海草,滿麵病態的暈紅,眼皮如同被膠水粘住般沉重。“酒……孤要昨日……昨日進奉的……酒……”含混不清的囈語從那乾裂的嘴唇間流出,帶著濃烈的隔宿酒酸氣。
“君上!”幾位侍立了一夜、眼圈發黑的近侍滿麵愁苦,聲音帶著絕望,“已近朝時!田相與群臣於殿外……”
“滾……開……”呂貸不耐煩地揮手,動作牽動宿醉的劇痛頭顱,讓他猛地抽搐了一下。混沌的目光掃到旁邊矮幾上那隻嵌銀酒壺,如同溺水者抓到浮木。他奮力掙紮爬起,一把抓過酒壺,仰頭便灌!醇烈的液體順著他的嘴角、下巴洶湧淌下,流過纖細的脖頸,浸濕了內裡的絲絹中單。他甚至等不及吞咽完畢,便大聲催促:“美人何在?召……召昨日新獻之……獻之歌舞!”
殿外長廊儘頭,田和沉默地佇立在冬日冰冷的穿堂風裡。殿內隱約傳出的絲竹靡靡之音、杯盤碰撞和放肆浪笑清晰無誤地刺入耳中。他不必遣人去探,也無須問身旁的宮官,那張向來冷肅的麵孔上如磐石般穩固的神情不曾有絲毫波動,唯有垂在寬袖內側的手指,極其緩慢、極其沉穩地撚動了一下。
“轟隆——!”
暴烈的海風裹挾著冰冷堅硬的雪粒,如同無數細小的利刃攢射在孤懸海島的粗糙崖壁之上,發出震耳欲聾的撞擊聲響。滔天濁浪前赴後繼地拍打撞擊著海島四周嶙峋、黑暗的巨礁,炸開數丈高的慘白水沫,旋即又被更龐大的浪牆吞噬。鹹腥、濕冷、帶著死亡氣息的風肆無忌憚地掃蕩著這片懸於末日邊緣的海崖。
齊康公呂貸,早已沒了君王氣度。他那身華貴的玄黑滾銀紋冕服被撕扯得襤褸不堪,沾滿了泥濘雪水和嘔吐的汙物,像個肮臟的破布口袋。他被兩個田氏家將粗暴地拖拽著,踉蹌而行,足下所穿精致無比的鑲珠赤舄早已不知掉落何處,赤足在覆雪與泥濘碎石混合的地麵上拖出兩道深淺不一的汙痕,又被新的雪花急速覆蓋。寒冷和恐懼已將他徹底抽去了筋骨,徒留一具顫抖的皮囊。他臉上涕淚橫流,糊滿了雪水泥漿,嘴唇抖索著想哭喊哀求,喉嚨裡卻隻發出破碎模糊的嗚咽,被那如同猛獸嚎叫般的風暴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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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上!地方到了!便是此處!”一個甲士在狂風中嘶吼,指著前方一片在風暴雪幕中愈發模糊的低矮建築輪廓——那是島上原有、現已被緊急加固過幾處的簡陋屋舍。
田和一身厚重的玄色毛皮鬥篷,在漫天雪粉與翻湧浪花沫間如同一尊矗立的黑色礁岩,幾乎未被狂風吹動分毫。他麵容冷峻如石刻,鷹隼般的目光穿透眼前迷茫翻騰的風雪,死死釘在崖壁儘頭那幾座歪斜低矮、透著死氣的石屋輪廓上。他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深海滾雷,被風暴吹打得散亂,卻又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絕對意誌:“天賜新命!承祖脈而啟後世!汝,呂貸!”他猛地指向地上那灘在恐懼中蠕動的軀體,“齊侯尚公之餘脈,自當於此福地……永奉呂氏宗祠!食邑一城!自今日起,汝非君!亦非公!唯——”他停頓一瞬,仿佛將最後一點象征性的枷鎖徹底碾碎,“一受天命之奉祀官而已!”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石錘砸在冰層上,帶著碾壓骨骼的回響。
兩名臂如虯龍的甲士如提死雞般架起軟成一灘爛泥的呂貸。那雙腳掌因劇凍和碎石摩擦早已皮開肉綻,在雪地上留下刺目的蜿蜒血痕!汙血浸入雪中,如同觸目驚心的暗紅烙印。
“放開孤!田和!汝這亂臣賊子!孤乃天命!”呂貸似乎被傷口的劇痛刺穿了神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如同瀕死的野獸爆發出淒厲瘋狂的尖叫!他拚命扭動被束縛的身體,試圖用牙齒去撕咬鉗製他的甲士那冰冷的鐵甲!
田和眼神驟然一利!身形紋絲不動,隻有那身厚重的玄黑鬥篷在狂風中驟然向後獵獵展開!他如同迅捷捕食的猛禽,一步踏前!並未拔刀,也未出拳,隻是那裹著鐵甲、如同攻城巨椎般沉重堅硬的手肘,以一個簡練到極致、迅猛到無形的動作,狠狠撞向呂貸肋下的軟肉!
“呃——嗬!”
一聲令人毛骨悚然、如同所有內臟瞬間被擠爆的氣管破裂聲!
呂貸所有的瘋狂咒罵戛然而止!眼珠驟然暴凸幾乎要跳出眼眶!整個身體如一隻被抽光了所有空氣的破皮囊猛地向內塌縮!一絲粘稠猩紅的血線不受控製地從他大張的嘴角溢出,蜿蜒流下被風雪凍得青紫的下巴。他被那兩個甲士架著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失去了一切掙紮的力量,頭顱和四肢都無力地垂下,隻剩下一雙逐漸擴散蒙上死灰的眼珠,殘留著無法置信的滔天怨毒,死死瞪著田和那張在風雪中模糊卻如同冥府判官的麵容。
“送入內!”田和收回手肘,仿佛剛才那毀滅性的一擊與他無關。聲音冷得像萬載玄冰。
“諾!”甲士如拖死狗般將徹底廢掉、僅剩一絲殘存意識的康公拖向那黑暗如同巨獸之口的簡陋石屋。粗糙的岩石門檻硌著康公的頭顱,留下細微的摩擦聲。沉重的門扉被轟然拉攏,沉重的門栓上鎖時摩擦粗糙石槽的“咯啦”聲在風雪呼嘯中微不可聞,卻又異常清晰地宣告著一個舊時代被徹底囚禁於這隔絕人世的荒島儘頭,永不見天日。
狂風卷著雪片,無孔不入地試圖鑽進田和厚重鬥篷的縫隙。他挺拔的身軀沒有分毫避讓。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通往徹底黑暗與遺忘的門洞,田和霍然轉身。猩紅鑲邊的黑色大氅在狂風暴雪中旋開一道決絕的弧度,如同地獄業火燃過蒼白冰獄。他大步離去,每一步踏在覆雪碎石之上,腳印深陷、沉穩如昔。身後,是那座囚禁著齊國最後呂氏血脈、正被風雪滔天巨浪啃噬的孤島地獄。
臨淄齊宮太廟深處最為宏偉陰森的主殿祭壇之上,早已不見絲毫供奉呂氏宗主的蹤跡。昔日懸掛齊君曆代畫像與功績銘文的巨壁顯得空曠而死寂。唯有一座巨大的、被清洗打磨得重新煥發出幽深古綠光澤的巨鼎,孤峙於祭壇正中央!數百支熊熊燃燒的巨燭環繞著它,跳躍翻騰的熾熱火焰將那饕餮獸麵紋路映照得如同活物般扭曲遊動,冰冷厚重的鼎身也因持續不斷的烘烤而透出隱隱的暗紅,散發出某種令人心悸的、源於金屬本身的奇異光暈。火焰跳蕩形成的明暗強烈對比,在大殿四壁投下無數扭曲舞動的巨獸光影。
殿門轟然洞開!沉重門環撞擊銅墩發出震撼人心的嗡鳴!
一股淩厲的風猛地灌入!滿殿跳動的燭火被壓迫得齊齊向內一滯!
田和的身影在幽深殿門投射出的巨大光柱裡邁入。他已除去一切甲胄,換上了一身高得異乎尋常的玄端禮冠服。那身墨色的服飾在殿內跳動的火光下呈現出暗金色的反光,如同某種神秘生物的鱗甲。寬袍大袖,行動間不帶半點尋常束縛感,反而有種掌控天地的從容威嚴。他身後是數十位最核心、早已效忠的田氏心腹文武,皆著莊重祭服,步伐整齊肅穆,如同一條無聲流淌的玄色長河。
田和步伐不快,卻穩如山嶽,每一步都帶著千鈞之力,踏在光可鑒人的殿內地板上,發出沉重而清晰的回聲!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火炬,穿透彌漫的香火煙霧、穿透狂舞的光影,牢牢聚焦在那隻沉默如遠古神明、在火焰核心處散發出神秘氣息的青銅巨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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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至巨鼎正前方九步之地,如同丈量過般精準停頓。在跳動的火光映照下,他清晰地看到那隻鼎底,曾經光滑無比的青銅壁麵之上,竟不知何時,被無形的力量蝕刻上了兩個筆走龍蛇、古樸雄渾的大字——“田和”!
巨殿內回蕩的步點餘音緩緩平息。田和挺拔的身軀被跳躍的燭火拖出巨大的、幾乎覆蓋了小半麵牆壁的搖晃暗影。他緩緩伸出雙手,手指因大殿深處難以驅散的冰冷和內心那股灼熱洪流的奔湧而微微顫抖。一雙沉重至極、用整塊上好硬玉雕琢成的巨大圭璋被恭敬地奉到他的掌中。玉器冰涼刺骨,表麵流轉著火焰映照下幽幽的冷光。
就在他的指尖接觸到那冰冷圭玉表麵的刹那!
轟!
如同沉睡古神被突然喚醒的咆哮!
祭壇四周那數百支巨大的供燭同時光芒爆漲!原本跳躍的火焰瞬間向上躥升數尺之高!整個大殿內熾熱的空氣猛地向內壓縮又轟然膨脹!狂亂的火舌爆發出刺目強光,將巨鼎身上那幽暗的饕餮紋路映照得纖毫畢現,每一個凸起凹陷都猙獰畢露!鼎壁瞬間被灼燒成熾烈的赤金色!光芒穿透繚繞的青煙,在大殿穹頂、立柱以及每一處縫隙間瘋狂折射流竄!光影劇烈扭曲變形,交織成一片狂亂毀滅的火焰地獄圖景!
那蝕刻於鼎底的“田和”二字在這熔爐般的瞬間,仿佛活了過來!筆畫間流淌著黃金般熔化的光澤!
田和喉底發出一聲低沉壓抑、如同獸王初立威儀般的怒嗥!他的雙臂因托舉那對千鈞重的圭玉而賁張!承載著萬古的重量!
“起——禮——!”
驚天動地的呼喊如同海嘯般自他身後那數十位文武重臣口中爆發!帶著如釋重負的狂喜、對未來血腥征途的亢奮、以及對那火焰中心、站在神鼎之下身影的無儘狂熱!
“賀王——主——!”
“呼——喝——!!!”
聲浪化作有形衝擊,洶湧撲向殿頂!
幾乎就在這山呼海嘯的狂潮撼動殿宇的同時,巨鼎中央,火焰核心,熾熱鼎身赤金色的主壁麵上,如同被一隻無形神手緩緩抹去歲月的迷霧,一道嶄新的、筆力遒勁得仿佛蘊含山川血脈的銘文,在那熔爐般的赤金色光華中,一點一點清晰地顯現!猶如神授天啟!——
“齊——侯——和——元——年”!
田和傲然挺立在風暴的核心,手中圭玉如山,目光如燃燒的星辰,穿透了殿頂,刺向那無儘浩渺的星辰天宇!
鼎身上的銘文在狂舞的光焰中徹底凝固成形,每一個筆畫都仿佛有雷火在其中奔湧流竄!古老沉重的巨鼎,於此血與火鑄就的烈焰風暴之中,完成了屬於新主的神聖加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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