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去在意接下來的比試，沈無爭袖袍一卷，空間流轉，下一刻，太素聖地百脈會武的喧囂被遠遠拋在身後，師徒三人已置身於一片人跡罕至的雲海之巔。腳下雲濤翻滾，遠方群山如黛，凜冽的天風拂過，卻近不得三人身前丈許便悄然平息。
蘇晚晴和李萱尚未來得及從方才擂台戰的戲劇性結果中完全回神，便被這改天換地的手段再次震撼。尤其是李萱，小嘴微張，看著腳下無垠雲海，又看看前方師尊負手而立的背影，眼中崇拜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
“師尊神通，果真浩瀚無邊！”李萱由衷讚歎，隻覺得過去在炎陽宗的見識如同井底之蛙。
蘇晚晴雖也心驚，但更多的是沉靜。她深知師尊之能深不可測，此舉必有深意。她默默運轉功法，壓下因空間轉換帶來的細微不適，金丹中期的修為更加凝練了一分。
沈無爭轉過身，目光平淡地落在蘇晚晴身上，仿佛剛才隻是散步般尋常：“看了一場鬨劇，有何感想？”
蘇晚晴沉吟片刻，如實答道：“林昊心性狠厲偏執，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且運氣似乎……總是詭異地差一點點。”她想到了那恰到好處抽到柳依依的簽，以及最後功虧一簣的護身玉佩，“柳依依雖得機緣，修為精進，但臨敵經驗與心性韌勁，遠不及林昊之萬一。二人兩敗俱傷，是必然。”
李萱在一旁用力點頭：“師姐說得對！那林昊就是個禍害！還有那個柳依依，明明修為高還打那麼吃力，最後還要靠法寶！”
沈無爭微微頷首：“觀察得尚可。修行之路，運氣亦是實力一部分，但心性、決斷、經驗，更是根本。林昊此子，雖屢遭挫折，但其掙紮求存、於絕境中覓生機的那股狠勁，倒是頗合魔道種子之相。”他語氣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玩味，仿佛在評價一件有趣的藏品。
提到魔道，蘇晚晴心中一動，那夜家族被屠，黑衣人功法中的陰寒詭譎之氣再次浮現腦海。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鄭重地向沈無爭行了一禮。
“師尊，弟子有一事，積壓心頭已久，懇請師尊指點。”
“說。”
“弟子身負血海深仇，家族一夜之間被神秘勢力屠戮，父母親朋皆慘死於眼前。此仇不共戴天，弟子日夜不敢或忘。”蘇晚晴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眼神卻堅定如磐石，“弟子深知修為低微，此前不敢奢求。如今僥幸結丹，得蒙師尊教誨，略有所成。敢問師尊，弟子該如何……才能找到那夥藏頭露尾的仇人？”
這是她拜師以來，第一次如此明確地提出複仇的訴求。黑煞城的曆練讓她手上沾了血，也讓她更加明白力量的寶貴和複仇的艱難。她渴望方向，渴望一條能夠觸及真相的道路。
李萱聞言，也收斂了嬉笑之色，擔憂又敬佩地看著師姐。
沈無爭看著她，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金丹，看到她道心深處那抹刻骨銘心的恨意與執念。
“報仇？”沈無爭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在討論天氣，“此事不難。”
蘇晚晴心中一緊，難道師尊願意……
卻聽沈無爭繼續道：“你既已結丹，神魂初具，靈識可初步感應天地法則，窺見細微因果。你與仇人之間，最大的因果紐帶，便是血脈。”
“血脈？”蘇晚晴若有所悟。
“不錯。”沈無爭頷首，“你父母皆亡於其手，此乃血親大仇，因果極重。待你修為至金丹後期，靈識足夠強大時，可於靜室之中，凝神內視，以心頭精血為引，輔以《太陰真經》中‘溯源追魂’之法，當能模糊感應到與你血脈因果糾纏最深、且蘊含極大惡意的幾個方位。那便是仇敵所在之大略方向。”
“金丹後期……溯源追魂……”蘇晚晴眼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仿佛在無儘的黑暗中終於看到了一縷曙光！師尊竟然真的知道方法！而且聽起來並非虛無縹緲！
“可是……”她旋即又有一絲遲疑，“即便找到方位，北寒域乃至整個天荒界浩瀚無垠，宗門勢力盤根錯節，又如何能確定具體是誰？”
“這便是你要做的第二步。”沈無爭淡淡道，“感應到方位後，你需要親自去那些地方探查。仇家既為你的太陰幽熒體而來，行事又那般狠絕，絕非尋常小勢力。其山門所在，必有陣法遮掩，氣息隔絕。但你身負血仇，近距離下，對那源自仇人功法的獨特氣息，尤其是當日出手沾染了你至親鮮血之人留下的氣息，會有遠超常人的感應。”
“靠近……感應……”蘇晚晴喃喃自語，將每一個字都刻入心中。這不再是漫無目的的尋找，而是有了清晰可循的路徑！雖然依舊艱難，但希望已切實可見！
她激動得指尖微微發抖，再次深深拜下：“弟子明白了！謝師尊指點迷津！弟子定勤加修煉，早日突破金丹後期，尋得仇人蹤跡！”
然而，拜下之後，她心中卻又升起另一個更大的疑惑。她抬起頭，看著沈無爭那深不可測的眼眸，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盤旋已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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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弟子鬥膽請問。師尊您神通廣大，修為通天徹地，遠非弟子所能揣測。若要尋那仇人，對您而言，恐怕……恐怕隻是舉手之勞，甚至一念之間便能知其根底。您為何……為何不直接告訴弟子，或者……甚至出手……”
後麵的話她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然明了——您那麼強，為什麼不直接幫我報仇？
李萱也豎起了耳朵，她也很好奇。按照師尊護短？）和強大的風格，幫師姐報仇不是輕而易舉嗎？
沈無爭聞言，並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就料到她會有此一問。
他輕輕拂袖，看向那無垠雲海，聲音平淡卻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大道至理：
“因為，那是你的仇，不是我的。”
“我若直接出手，替你碾死仇敵，固然輕易。但於你而言，不過是借外力逞一時之快，了卻一段執念。之後呢？”
“你的道心深處，會永遠留下一個缺口。你會覺得，大仇得報，並非依靠自身之力，終是借了師尊之勢。這份認知，平時或許無礙，但當你未來衝擊更高境界，尤其是麵臨心魔劫、問心關時，此缺憾便會無限放大，成為你道途上難以逾越的障礙。”
“修行，修的是己身，煉的是己心。恩怨情仇，皆是磨刀石。親手斬斷因果，以仇敵之血洗練道心，方能念頭通達，根基無瑕，未來方能走得更遠。”
“我為你師，授你道法，指你明路，護你周全，是師者之本分。但你的路，終究要你自己去走。你的仇，也當由你親手去了結。這並非冷漠，而是對你大道前程的責任。”
沈無爭的話語如同晨鐘暮鼓，重重敲在蘇晚晴的心上。
她原本那一絲潛藏的、希望師尊直接出手的僥幸心理，瞬間被擊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震撼和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