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證會進入了最關鍵的質證環節。空氣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重量。餘年知道，他必須在這看似密不透風的證據鏈上，撬開一絲縫隙。
第一回合：郵件疑雲。
指控律師展示了關鍵郵件截圖，日期清晰顯示在儘職調查核心期，發件人是項目組成員林曉化名），內容是提請餘年注意阿爾法科技某項專利與諾德光學早期專利的高度相似性，並附上了詳細對比圖。而餘年的回複郵件隻有簡短的“已閱，納入一般風險關注”，與他對其他重大風險的詳儘批示風格迥異。
“餘律師，你如何解釋對這封明確指出潛在‘致命瑕疵’的郵件，如此輕描淡寫的處理？”指控律師語氣咄咄。
餘年神色不變：“我請求調取該郵件在律所服務器上的原始日誌記錄，包括郵件id、路由路徑以及該時間段內所有相關郵件往來的完整序列。”
聽證組經過短暫合議，同意了請求。技術人員當堂操作。
片刻後，結果呈現。老周之前秘密進行的初步分析得到了官方驗證：那封“林曉”的郵件，其內部時間戳與係統記錄的路由時間存在微小但無法解釋的差異，更像是在事後某個時間點被“植入”到當時的郵件序列中的。而真正的郵件往來記錄顯示，林曉當時提出的隻是一個初步猜想，並未附上所謂的“詳細對比圖”，且該猜想在後續的深入排查中被技術團隊初步排除了風險。
“該證據的生成邏輯存在重大疑問，其真實性無法確認。”餘年冷靜總結，“我當時的回複，是基於當時信息做出的合理判斷，符合專業標準。”
指控律師臉色微沉，但並未慌亂，顯然留有後手。
第二回合：底稿“遺失”。
“即使郵件存疑，那麼關鍵儘調底稿的遺失，你作為項目負責人，如何免責？”指控律師拋出第二個重磅炸彈。係統日誌清晰地顯示，是餘年的賬號執行了刪除操作。
這一次，餘年沒有直接反駁證據本身，而是采取了另一種策略。
“我承認，作為負責人，我對項目文件的完整性負有最終責任。但我要求聽證組注意兩個事實：第一，所謂的‘關鍵底稿’，其內容在項目中期彙報和向長風集團提交的階段性報告中均有體現，並非突然‘消失’的信息。第二，係統日誌隻記錄了‘刪除’操作，但並未記錄操作時的物理終端信息和網絡環境。”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聽證組成員：“我提請聽證組考慮一種可能性，即我的賬號權限在當時是否被他人盜用？鑒於項目敏感性和我們目前掌握的一些……關於某些人員可能涉及不正當行為的線索，我請求對當時可能接觸我賬號或擁有類似技術能力的人員進行內部排查。”
他沒有直接指認徐文淵，但暗示的意味非常明顯。這將一個更大的、關於內部合謀的疑團拋了出來，動搖了“孤立事件”的定性。如果存在內部人員陷害，那麼單純追究餘年的“管理責任”就顯得有失偏頗。
第三回合：神秘資金。
對於那筆來自海外、輾轉彙入與他母親有關聯的殼公司的資金，指控律師試圖構建其與阿爾法科技的利益輸送關係。
餘年早有準備。他出示了完整的委托研究合同、經費審批流程以及研究成果報告。證明這筆錢是用於一項關於“跨國技術並購中知識產權風險預警模型構建”的獨立學術研究，資金來源清晰，用途合法，與阿爾法科技並購案無直接利益關聯。
“該項研究的目的，正是為了提升我們在類似阿爾法項目上的儘調能力。將學術研究經費曲解為商業賄賂，是缺乏基本事實依據的。”餘年的反駁有理有據。
三個回合下來，餘年憑借紮實的準備和精準的反擊，雖然未能完全推翻所有指控，但成功地在“完美”的證據鏈上撕開了幾道口子，引入了“證據偽造”、“內部陷害”和“證據曲解”等重大疑點。聽證組中那位高校教授的眼神裡，開始流露出審慎的思考。
然而，指控方顯然也預料到會遇到抵抗。就在聽證組宣布暫時休庭，合議下一步程序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證人”被傳喚了進來——是之前作證不利的團隊成員之一，張律師。她臉色蒼白，眼神躲閃，但在指控律師的引導下，她“補充”了一個細節：
“我……我回想起來，在項目最後階段，餘律師曾私下找我，暗示我……不要太糾結於專利細節，說‘高層有高層的考量’……”
這話如同毒刺，瞬間將餘年之前的辯解染上了曖昧的色彩。暗示高層壓力？這比單純的疏忽或能力不足性質更為嚴重，幾乎坐實了“非偶然”的指控！
餘年心頭一震，看向張律師，對方幾乎不敢與他對視。他知道，這是對方準備的殺招，用無法證偽的“私下對話”來給予最終一擊。
蘇晴在旁聽席上猛地攥緊了拳頭，她看向餘年，眼中是焦急和“我早就說過”的複雜情緒。
休庭時間到。聽證組重新入場，主持人宣布：
“鑒於出現新的證人證言，案情趨於複雜。本聽證會決定延期舉行，以便進行更深入的調查。在此期間，餘年律師的暫停職務決定維持不變。”
第一場正麵交鋒，暫時告一段落。餘年沒有輸，但也遠未獲勝。他瓦解了部分證據，但對方又拋出了更陰險、更難以自證的新指控。
他獨自走出會議室，身後是各種含義不明的目光。夕陽的餘暉透過走廊儘頭的窗戶照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知道，這隻是中場休息。更艱難的戰鬥，還在後麵。而他與蘇晴之間那關於“程序”與“手段”的裂痕，似乎也隨著張律師那句致命的“證言”，而進一步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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