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點”行動的焦點，集中在名單上的那位國企副總工程師——劉建明身上。他所在的東海能源設備集團，正負責臨港新區智能電網升級項目中幾個關鍵變電設備的招標采購。而“寰宇生態”旗下的一個關聯公司，正是此次招標的強力競爭者之一。
林曉首先行動。她沒有直接指控劉建明，而是以研究院合作律所的名義，向東海能源設備集團的上級監管單位——國資委，以及負責招標管理的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分彆提交了一份措辭嚴謹的《關於提請關注東海能源設備集團臨港新區項目招標規範性的法律意見書》。
意見書中，她並未提及劉建明，也未出示任何關於“清道夫2.0”的直接證據，而是依據《招標投標法》和《反不正當競爭法》，詳細列舉了“寰宇生態”關聯公司在技術資質、過往業績、以及股權結構透明度方麵存在的諸多疑點，並附上了部分經過脫敏處理的、指向其可能存在的虛假宣傳和資質造假的間接證據鏈。
“我們隻是依法履行監督建議權，提請監管部門關注潛在風險，確保招標過程的公平公正。”林曉向團隊解釋其策略，“這樣既能施加壓力，又不會過早暴露我們的真實意圖和底牌。”
這份意見書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特定的圈層內引起了波瀾。國資委和交易中心不得不啟動內部質詢程序，要求東海能源設備集團對招標入圍企業的資質進行複核。壓力，首先傳導到了負責技術評審的劉建明這裡。
與此同時，蘇晴的輿論鋪墊開始悄然發力。她通過可信的行業媒體渠道，釋放了幾篇關於“智能電網設備招標應警惕概念炒作與資質泡沫”的深度分析文章，文中雖未點名，但引用的案例和數據，卻精準地指向了“寰宇生態”關聯公司存在的問題。文章在專業圈內引發討論，無形中抬高了劉建明在複核過程中，若執意偏袒“寰宇生態”所需承擔的專業聲譽風險。
技術層麵的偵查則由老周和程日星主導。
他們避開了劉建明的官方工作郵箱和通訊，轉而從其相對疏於防範的網絡社交痕跡、家庭成員的公開信息，以及其名下車輛的行車記錄數據入手。當然，這個數是據通過特定渠道獲取的。
“有發現。”程日星指著屏幕上的行車軌跡圖，“過去三個月，劉建明的私家車有七次在非工作時間，出現在城西的‘雅築’私人會所附近。而這個會所，根據我們之前掌握的信息，是錢永福經常用來招待‘朋友’的地方之一。”
老周則從劉建明夫人近期在社交媒體上曬出的幾張海外旅遊照片中，發現了端倪。“照片背景裡的酒店、購物袋品牌，與她公開的家庭收入水平明顯不符。而且，旅行時間點，恰好與‘清道夫2.0’記錄中，一筆資金注入其子境外賬戶的時間吻合。”
這些線索雖然零碎，無法直接構成法律證據，但卻拚湊出一個清晰的畫像：劉建明的生活水平與公開收入嚴重不符，且與錢永福勢力存在非正常接觸。
就在調查取得初步進展時，楊麗婭再次主動聯係了餘年。這次，她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焦慮。
“劉建明這個人，你們動他了？”她開門見山。
餘年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學姐有什麼指教？”
“收手，或者換個人。”楊麗婭語速很快，“劉建明是錢永福早年安插進去的釘子，負責在關鍵基礎設施項目上為其關聯企業鋪路，地位穩固，牽扯很深。動他，等於直接捅錢永福的馬蜂窩。趙老的意思，這個人暫時不能動，以免引發不可控的連鎖反應。”
餘年心中冷笑，果然，趙老對“清道夫2.0”的名單並非一無所知，他甚至清楚其中部分人員的底細和歸屬。
“學姐，如果我們掌握的證據顯示，這位‘不能動’的人，正在利用職權，為一條可能危及城市能源安全的非法資金管道鋪路呢？趙老維護的‘秩序’，難道包括容忍這種層級的腐敗和安全隱患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良久，楊麗婭才緩緩說道：“餘年，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錢永福根基太深，拔起蘿卜帶出泥，那泥可能會淹沒很多人，包括……一些你們可能不想牽連的人。趙老是在控製局麵，避免玉石俱焚。”
“控製局麵？”餘年的語氣冷了下來，“學姐，當‘清道夫’開始用軟刀子殺人，當‘失控的管道’試圖綁架城市發展，所謂的‘控製’，不過是縱容和妥協的代名詞。我們追求的，不是誰的秩序，是法律的秩序，是公共安全的底線。”
楊麗婭似乎被餘年的決絕噎住了，半晌才道：“你會碰得頭破血流的。”
“那也要碰過才知道。”餘年平靜地掛斷了電話。
這次通話，徹底明確了趙老和楊麗婭的立場——他們是現狀的維護者，甚至可能是某些黑暗的共謀者。他們與餘年團隊之間那道無形的裂痕，已然清晰可見，且無法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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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餘年準備加大對劉建明的調查力度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折發生了。
那位被列入名單的區檢察長，突然以“身體健康原因”，向上級提交了辭去檢察長職務、轉任非領導職務的申請，並迅速獲得了批準。
這一舉動，在體製內引發了不小的震動。表麵上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變動，但結合時間點，卻充滿了欲蓋彌彰的味道。
“他在跑！”蘇晴第一時間將消息帶回，“肯定是收到了風聲，害怕被調查，所以搶先一步，以退為進！”
“這說明我們的方向是對的，‘清道夫2.0’網絡內部已經出現了恐慌。”林曉分析道，“劉建明這邊，壓力可能更大了。”
果然，當天下午，東海能源設備集團內部傳出消息，劉建明以“需要回避近期輿論關注”為由，主動申請不再擔任臨港新區項目招標評審組的組長。
“拔點”行動的第一階段，似乎取得了戰術上的勝利，成功迫使目標人物暫時退縮。
但餘年卻沒有絲毫輕鬆。檢察長的急流勇退和劉建明的暫時回避，更像是一種斷尾求生。對手的反應如此迅速且果斷，說明“清道夫2.0”網絡的預警和協調機製依然有效，其背後的掌控者依然冷靜。
“他們放棄了兩枚棋子，是為了保住更大的棋盤。”餘年對團隊成員說道，“我們不能被暫時的退讓迷惑。劉建明和那個檢察長，隻是浮出水麵的冰山一角。真正的較量，現在才剛剛開始。”
他看向窗外，夜色漸濃。
“接下來，我們要麵對的，可能是更瘋狂的反撲，以及……來自‘盟友’的更明確的阻撓。”
裂痕已然擴大，風暴正在醞釀。退卻的表象之下，是更深的暗流在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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