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了“毒餌”，意味著徹底關閉了與對手妥協的大門。返回研究院的餘年，能清晰地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的、不同於以往的決絕氛圍。壓力未曾減少，但一種破釜沉舟的共識，已在核心團隊間無聲地凝聚。
“牧羊人”在“毒餌”試探之後，似乎確認了他們的立場，終於傳遞來一份更為實質性的“禮物”——不是新的指令或坐標，而是一份經過加固加密的數據包。破解後，裡麵是“清道夫2.0”名單上另外四名成員更為詳儘的背景資料、隱秘的社會關係網絡，以及部分未被“幽靈協議”日誌記錄的資金往來旁證。當然，那位已辭職的檢察長除外。
這份資料的補充，極大地豐富了“清道夫2.0”的圖像。
“劉建明果然隻是馬前卒，”老周指著屏幕上錯綜複雜的關係圖，“名單上的那位政策研究領域的王姓學者，他的妻弟是某家大型民營銀行的地區高管，多次為錢永福關聯企業的並購貸款提供‘便利’。那位國企的張姓副總工，他的大學同窗是監管機構的一個關鍵部門負責人，在幾次針對錢永福旗下企業的環保核查中‘發揮了積極作用’。”
每一個名字背後，都牽扯出一張或大或小的權力與利益交織的網。他們隱藏在體製、學界、商界的各個角落，平時道貌岸然，關鍵時刻則利用自身的職權、影響力或專業知識，為那條“失控的管道”及其背後的勢力保駕護航，清除障礙。
“這份名單，是一份‘影響力地圖’，也是一份‘腐敗網絡圖’。”林曉語氣沉重，“它揭示的，不僅僅是個彆人的墮落，更是一種係統性的侵蝕。”
如何利用這份名單，成為擺在團隊麵前最棘手的問題。直接公開？證據來源無法解釋，且會立刻引發對方毀滅性的反撲，名單上的人也會迅速隱匿或銷毀證據。提交給特定部門？在無法完全信任任何一方的情況下，貿然提交，可能證據會石沉大海，甚至可能被轉交到名單上人員所屬的部門手中，打草驚蛇。
“我們必須找到一種方式，既能發揮這份名單的最大威力，又能將我們自身的風險降到最低。”餘年沉思著，“對手在用係統性的手段攻擊我們，我們也要用係統性的思維來反擊。”
就在這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到來了——楊麗婭。
她沒有預約，直接闖入了研究院，臉色是前所未有的蒼白和倉惶，往日的從容蕩然無存。
“餘年！你必須停手！”她幾乎是衝到餘年麵前，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趙老……趙老讓我帶句話，‘名單到此為止’。如果你們再繼續深挖下去，他無法再保證……任何事情。”
這個警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直白，也更加凶險。“無法再保證任何事情”，意味著趙老可能會放棄“觀棋者”的姿態，默認甚至親自下場進行壓製。
“學姐，”餘年平靜地看著她，眼神銳利如刀，“是因為這份名單上，有連趙老都感到害怕的名字嗎？還是說，趙老本人，也與這‘清道夫2.0’的網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聯？”
楊麗婭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唇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種回答。
“趙老維護的‘秩序’，底線究竟在哪裡？”餘年逼問，“是容忍錢永福的貪婪，還是縱容這條失控管道綁架城市未來，甚至是包庇這張名單上的蛀蟲？當黑暗已經成為秩序本身時，維護秩序，與為虎作倀有何區彆？”
楊麗婭避開了餘年的目光，低下頭，聲音微弱：“你不明白……牽扯太廣了……動不了……”
“不是動不了，是有些人不想動，不敢動！”餘年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千鈞之力，“但我們能動，也敢動。因為我們腳下踩著的，是法律這塊最堅實的基石，我們身後站著的，是容不得蛀蟲啃噬的公共利益！”
楊麗婭猛地抬起頭，眼中交織著震驚、恐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她看著餘年，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學弟。良久，她頹然地向後退了一步。
“話已帶到……你們……好自為之。”她幾乎是逃離了研究院，背影顯得格外倉促和狼狽。
楊麗婭的這次到訪，如同一麵鏡子，照出了趙老陣營的底線和恐慌。他們也害怕這份名單被徹底揭開。
“看來，我們捅到真正的馬蜂窩了。”蘇晴深吸一口氣說道。
“不是馬蜂窩，是膿瘡。”餘年糾正道，“隻有把膿瘡徹底切開，擠出毒膿，傷口才能真正愈合。”
他轉向團隊，做出決斷：
“這份名單，我們暫時不公開，也不提交給任何一個可能不可靠的單一部門。我們要用它作為戰略導航圖。”
“林曉，你負責研究，針對名單上每個人的具體職位和可能涉及的違法行為，分彆設計不同的、合法的監督或舉報路徑。比如，對學者，可以向其所在單位和基金管理部門反映其學術不端或利益衝突問題；對國企高管，可以向國資委紀檢部門反映；對政策官員，可以通過人大代表或政協渠道提出質詢。我們要把一股強大的衝擊力，分散成無數根精準的針，從不同的製度縫隙中刺進去。”
“蘇晴，配合林曉的法律行動，在輿論上營造相應的氛圍，但絕不直接點名，隻討論現象，例如‘專家評審的獨立性問題’、‘國企采購中的內部人控製風險’、‘政策製定中的利益回避機製’等，為後續可能的揭露做鋪墊。”
“老周，日星，你們繼續從技術層麵，尋找名單上人員與‘寰宇生態’、錢永福乃至趙老網絡之間，更直接、更隱蔽的資金或通訊關聯，哪怕隻是蛛絲馬跡。我們需要更多的‘線’，把這些‘點’串聯成無法辯駁的‘網’。”
這是一場極其考驗耐心、智慧和勇氣的戰役。他們手握重器，卻不能輕易揮舞，而是要將這重器化整為零，在規則允許的範圍內，發動一場多點開花、持續不斷的“製度戰”和“輿論心理戰”。
名單的重量，此刻不再僅僅是紙張或數據，而是化作了沉甸甸的責任和破局的希望。他們要用這份名單作為撬棍，不是為了砸碎什麼，而是要撬動那看似堅固的黑暗壁壘，讓法治的光，有機會照進每一個被腐蝕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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