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安全點位於地下深處,由冷戰時期遺棄的人防工事改造而成,厚重的混凝土隔絕了所有信號與聲音,隻有通風係統低沉的嗡鳴和慘白的ed燈光,營造出一種與世隔絕的凝滯感。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防潮劑和金屬鏽蝕的味道。
被捕獲的襲擊者,從他僅存的、未被完全銷毀的戰術背心內襯標簽上獲知代號為“灰狼”,被束縛在一張特製的審訊椅上。椅子固定在地麵,材料防切割抗衝擊,限製了所有大幅度的掙紮可能。他身上的傷口已經過初步處理,不再流血,但失血和鎮靜劑的作用讓他臉色蒼白,眼神卻依舊像淬火的匕首,冰冷而銳利,即使在虛弱中,也透著一股受過嚴格訓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漠然。
老周沒有穿往常那身便於隱匿的便服,而是換了一身沒有任何標識的深色工裝,坐在“灰狼”對麵不遠處的陰影裡,沉默地抽著煙,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對方臉上。他沒有說話,沒有威脅,甚至沒有表現出急切,隻是這樣靜靜地、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耐心,等待著。時間在寂靜中一分一秒流逝,壓迫感卻隨著煙圈的升騰而逐漸累積。
周曉芸在隔壁的監控室,通過高清攝像頭和多種生物傳感器,實時監測著“灰狼”的生理指標:心率、血壓、皮膚電反應、微表情變化。她的聲音通過隱藏的揚聲器,以毫無起伏的電子合成音在審訊室裡響起,直接針對“灰狼”的心理防線:
“‘灰狼’,阿曆克斯·r·米勒,前‘三角洲’部隊成員,於四年前因‘行為不當’退役。之後受雇於注冊在塞浦路斯的‘歐米茄解決方案有限公司’,該公司表麵提供高端安保谘詢,實際承接包括人員護送、資產回收、特殊問題解決在內的灰色業務。你的最近三次任務記錄:南美某國政要‘意外’身亡後的現場清理、東歐某實驗室數據‘強製轉移’、以及本次……針對中國境內一名平民女性的未授權抓捕行動。”
周曉芸每念出一段信息,“灰狼”的眼神就微不可察地閃爍一下,雖然麵部肌肉控製得極好,但監控屏幕上,他的心率曲線出現了細微但持續的波動,皮膚電反應也有瞬間的峰值。她準確地說出了他部分的真實身份和履曆,這比任何刑具都更能衝擊他的心理防線——對方並非一無所知的烏合之眾。
“你們這次的雇主,‘燈塔’的管理層,或者說,為他們提供這類服務的‘清道夫3’升級版,支付渠道通過瑞士某私人銀行的加密賬戶,中間經過三次洗白。付款方代號‘園丁’,這很有趣,與我們對‘燈塔’核心醫療負責人的稱呼一致。”周曉芸繼續用那平直的語調拋出信息,“你們的行動計劃細節,包括安全點的位置、目標特征、應急預案推測,是由一個信息源在行動前12小時提供的。這個信息源的加密簽名,與我們掌握的另一個情報販子的習慣有80相似度。”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讓“灰狼”有足夠的時間消化,並產生聯想——他的雇主可能出賣了他們,或者,他們的行動從一開始就在彆人的監控和算計之中。
老周在此時掐滅了煙頭,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灰狼’,硬漢。我見過很多你這樣的。為錢,為刺激,或者……就為了證明自己還是那把最鋒利的刀。”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灰狼”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但刀斷了,就隻是廢鐵。你的隊友,樓裡死了一個,外麵可能還有折了的。‘園丁’不會心疼廢鐵,他隻會找更趁手的。而你,落在我們手裡,對你雇主來說,已經是最大的風險。你覺得,他們是會花大力氣救你,還是……讓你永遠閉嘴更劃算?”
“灰狼”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依舊沉默,但下頜線條繃得更緊。
“我們對你這條命沒興趣。”老周語氣平淡,卻透著一種更深的寒意,“我們要的是信息。‘燈塔’下一次靠泊‘北極星號’的具體時間、新的接應坐標、‘醫生’對‘特殊訂單’的完整要求、你們內部通訊的備用頻率和緊急代碼……還有,那個給你們提供我們安全點信息的人,到底是誰。”
“你可以不說。”周曉芸的合成音再次響起,“我們會繼續挖掘。你的數字足跡、你的社交關係、你在‘歐米茄’公司的內部評價、甚至你遠在肯塔基州的母親最新的醫療賬單……每一片碎片,都會讓我們離真相更近。而你的沉默,隻會讓你失去唯一可能的價值,以及……或許存在的、一絲不那麼難看的結局。”
心理壓迫、信息碾壓、前途斷絕的暗示、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關於“母親”的精準打擊,周曉芸確實查到了這條無關緊要但極具個人衝擊力的信息……多重壓力如同無形的絞索,一點點勒緊。
審訊持續了數個小時。期間,“灰狼”經曆了數次沉默的對抗、生理指標的劇烈波動,甚至一度試圖通過控製呼吸和心率來對抗監測,但在周曉芸不斷拋出的、越來越具體、甚至包括他某次任務中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錯誤的信息轟炸下,他堅固的心理防線開始出現裂痕。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尤其是當周曉芸提到“北極星號”的船體識彆特征與“灰狼”某次海上護航任務的目標船有部分改裝重合時,他的眼神出現了明顯的動搖——這意味著對方對“北極星號”的了解,可能遠超他的預估。
最終,撬開他嘴的,不是酷刑,也不是直接的威脅,而是一段經過處理的音頻。音頻裡,是“園丁”——聲音經過變聲處理,但語氣和用詞習慣被周曉芸模仿得惟妙惟肖,在另一個加密頻道裡,冷漠地評價此次行動:“……‘獵人’小組暴露是計劃內損耗,能測試出對方反應強度和撤離模式就是成功。‘灰狼’若被俘,按預案處理,他知道的舊信息無關大局,新接應點他已不知情。重點是把‘複仇女神’的標簽打實,讓‘醫生’的訂單更緊迫……”
“計劃內損耗”、“舊信息無關大局”、“按預案處理”……這些詞像冰錐,刺穿了“灰狼”最後那點關於“團隊”和“價值”的幻想。他為之賣命、甚至可能犧牲同伴的任務,在雇主眼裡,隻是一次可計算的“測試”和“損耗”。
他臉上的漠然和堅硬,如同碎裂的石膏麵具般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憤怒、恥辱和徹底冰冷的空洞。
“……‘北極星’原定48小時後靠泊‘燈塔’東南側備用錨地,坐標東經124°2508e,北緯18°4133n。因陸上節點出事,‘醫生’要求提前驗證‘新品種’,靠泊可能提前到24小時內。新的接應點……是‘海風號’。”“灰狼”的聲音乾澀嘶啞,終於打破了漫長的沉默,“‘海風號’會偽裝成故障船隻發出求救信號,在公海特定區域徘徊,‘北極星’派小艇接人……或者‘貨’。綠色熒光燈信號取消,改用特定頻段的無線電呼救代碼,代碼是……”
他斷斷續續地吐露著信息:新的接應方式、備用通訊頻率、‘燈塔’近期增加的崗哨大概位置、“醫生”對“清醒且有強烈情緒波動”標本的偏執要求……以及,那個向他們提供安全點情報的信息源,據他模糊所知,來自一個“中間人”,這個中間人似乎同時與好幾方都有聯係,傳遞消息時使用了某種“競價”模式,價高且符合“某些條件”者得。他隱約聽到過一個代號——“信天翁”。
“信天翁”?不是楊麗婭,也不是“影”。一個新的、貪婪而危險的信息掮客。
“還有,”“灰狼”最後抬眼,看向陰影中的老周,眼神複雜,“襲擊前……我們收到過一條來自未知方的預警信息,很簡短,內容矛盾。前半句說‘目標防護薄弱,可速取’,後半句又說‘注意滑道,有詐’。我們當時判斷是情報噪音……現在看……”
這條信息至關重要!它表明,在“信天翁”出賣情報的同時,可能還有另一股勢力——是楊麗婭?還是影?甚至是他們內部的反對者?在暗中給他們遞話,試圖警告或乾擾襲擊!這說明敵人內部也非鐵板一塊!
審訊獲得的關鍵情報被迅速整理,通過最安全的單線渠道傳遞給餘年。
地上世界,黎明已過。警方對遇襲安全點的調查正在展開,現場被封鎖。諾亞生物第一時間發表聲明,強烈譴責“暴力襲擊”,撇清一切關係,並聲稱將配合警方調查,同時再次重申其業務的合法合規。
但這一次,輿論的浪潮因為“專業武裝分子”、“城市槍戰”、“針對受害者家屬”這些爆炸性關鍵詞,開始猛烈地倒向對諾亞不利的一麵。林曉適時放出了更多關於諾亞試驗受試者悲慘處境的細節——隱去關鍵身份信息,以及質疑其安保預算異常高昂、與某些海外軍事承包商有關聯的“傳聞”。結合淩晨真實的槍聲,這些“傳聞”的殺傷力倍增。
蘇晴則以法律團隊和受害者委托人的名義,召開了小範圍的媒體通氣會,會議地點做了保密處理,措辭嚴厲地指控諾亞生物涉嫌雇傭非法武裝力量,對舉報人及受害者家屬進行打擊報複和綁架未遂,並正式向警方和檢察機關補充提交了這一嚴重刑事犯罪的舉報材料,將碼頭火並、人體組織走私與此次武裝襲擊聯係起來,勾勒出一幅更加黑暗和危險的犯罪網絡圖景。
壓力,正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通過法律、輿論和潛在的刑事調查,施加在諾亞及其關聯方身上。
地下安全點,餘年看著“灰狼”提供的新坐標和“海風號”接應方案,眼神幽深。楊麗婭的警告、新的信息掮客“信天翁”、襲擊前矛盾的預警信息、敵人內部可能的裂痕……
“通知程日星,”他對著通訊器說,“海上偵察計劃,目標變更。放棄對‘燈塔’的直接偵察,集中力量,監控‘海風號’。重點確認其是否發出特定求救信號,以及是否有小艇與‘北極星號’或疑似‘北極星號’派出的船隻接觸。不要靠近,隻觀察記錄。”
“另外,”他頓了頓,“給楊麗婭發一條信息,隻有三個字:‘信天翁?’”
他要看看,這個神秘的女人,對這突然冒出來的新角色,會作何反應。撬開“灰狼”的硬殼,得到的不僅是情報,還有更錯綜複雜的迷霧,以及……迷霧中若隱若現的、屬於不同獵手的軌跡。真正的博弈,在無聲的審訊室和加密的信息流中,進入了更凶險的下一輪。
喜歡明暗法則請大家收藏:()明暗法則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